================= 书名:苦海泛舟江桥故 作者:白鲨夫人 文案 我曾经茫然漂泊在我以为的无涯苦海上我也曾以为自己是被带往了天堂我曾被我信的人背叛我也曾被他们推进地狱所谓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命运可我不信命嗯这是一个关于苦难,关于野心,关于人性,关于善良,也关于有因有果的故事。全文一人称展开,女主不是朵娇娇白莲花,也不是超级玛丽苏,她有野心,但也有原则。她会回击,但不会害人。坏也坏不下去,好也好不起来,还是蛮算个小废柴。但在我看来,她很真实,或许就是你和我。强调!!!三观正,三观正,三观正。(在我看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阴差阳错 商战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乔顾豫 ┃ 配角:陆谦穆卫伯亚袁晋 ┃ 其它: ================== ☆、离开赌城   这个世上有一片苦海。   苦海里,每个人都是孤岛,每个人都在漂泊。   在我看来,我这座孤岛永远没有人会登陆。所谓苦海无涯,我的漂泊也永远也没有尽头。   ——江乔   美国拉斯维加斯   弥漫着烟酒味的地下赌场,一桌赌局正进行得热烈。   袁晋挑了下眉,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左边的我,我则用笃定的眼神回应袁晋。桌子对边的人显然失去了耐性,紧张的把玩着手中的筹码。   袁晋缓缓翻开最后一张扑克牌:“Doubt queen。”他向对桌扬了一个灿烂的笑。   一旁的我和方华一下子就尖叫着跳了起来。   方华舔了舔樱红的嘴唇:“呼...没办法,我阿晋弟弟就是比较有天赋。”   我们第一次尝试在这样一个大的赌场里动用小手段,结果竟意外的瞒天过海!对面的暴发户气得快要昏厥。   然而就在我高兴的把筹码揣进口袋时,他身边的中国合伙人却闹着掀了庄家余下的所有底牌。   “底牌还有红桃Q,他怎么可能还有!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老千,你们几个毛头不要命了是不是!?”   袁晋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拉扯住我的手腕:“跑!”   “Go get them!”暴发户怒喝道。   我们三个人拼命地撞开杂乱的人群跑出地下赌场,身后是越来越多擦着棍棒的黑人大汉!   街道两旁都是撑着各色伞的行人,我们穿梭在人群中,浑身被大雨打得通透。可我知道如果不拼尽全力逃亡,别说身子被淋湿了,就连命都会保不住。   忽然袁晋放开了我的手,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滴:“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往东跑!往家跑!”   说着迅速把身上的外套扔给我和方华,便纵身跑进车辆穿行的街道,立刻引起了后面那群人的注意。我慌乱的向后退了一步,两臂纹身的黑人们叫嚣着向袁晋追去,方华咬着牙扭过头去继续跑,我反应过来也跟了上去,根本不敢也不能回头。   雨停了,天也暗了下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早就被雨水打得通透的鞋子走过长长的下水道。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流浪汉和因欠下赌债而亡命天涯的人睡在这里。这个区的人,拼命的活着,同时也被这个世界毫不费力的抛弃。   我叫江乔。   今年是我被领养到美国的第七年,在养父母意外去世后,梦也碎的彻底。   袁晋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三那年因为义气打架而被退学,拥有天生绘画的才能的他如今只能在墙上涂鸦。   方华则是后来我们到拉斯维加斯遇到的朋友,她被人骗到美国地下组织,死里逃生后却无家可归。   因为相同和不相同的经历我们聚在了一起,过着一夜狂欢一夜饥渴无法翻身的日子。   爬上楼梯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混沌着大脑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竟没发现门口几米开外站了个人。   我抬头,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那人从黑暗中慢慢踱步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着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而彼时的自己在自带光芒的他面前显得更加狼狈。   “顾豫。”声音低沉铿锵,恍若大提琴的琴弦轻轻滑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豫,以最狼狈的模样。似乎在此后几年里,我都会在最狼狈的时候撞见他,这仿佛是一个魔咒。   “你找谁?!”我心中拉起了警铃。   “林云星。”   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些错愕。因为这是我和袁晋高中铁三角的另一个女孩子,我最好的朋友的名字。而她在三个月前一场车祸里去世了,我和阿晋刚刚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死了。”我面如死灰。   “嗯,我知道。”顾豫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了。   我惊愕,这是世上知道云星的本就少,而知道云星死讯的就只有目睹车祸的我和阿晋,还有方华。这个人 ,到底有什么意图...   “那你还找她干什么!”我保持着警惕,慢慢向后退。   他见我这样,竟轻笑了起来,我顿住了脚步,却也不敢走进。他似乎毫不在意屋里的杂乱和灰尘,走来走去,拿起了架子上我和云星的相片仔细端详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没有说过你们很像。”他突然开口。   “……刚入学阿晋就说过,这也是后来迅速亲起来的原因吧。”   “她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垂眸:“她什么都跟我说,我知道他有个爸爸在平城,她妈妈在和她来美国的不久就去世了...她在福利机构长大。”   “她的遗物都在这?”他又问。   “差不多,我朋友阿晋不让我烧。”   顾豫吹了吹手上的灰,又环视了屋子一圈:“看来这些年她过得和你也一样穷,不然也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方来。”   我冷笑:“这位哥,我十八岁为了全奖去了一个低于我成绩很多的大学,被几个富二代女学生反诬退学的。你是个什么来头我不清楚,但我今天差点死在地下赌场,我不想听任何人跟我说教,什么贫穷就更不要堕落。”   出人意料,对面的人就这么听着,心不在焉的翻阅着相册,没太大反应:“这样。”   “拉斯维加斯的人,一面天堂一面地狱,而我们就是那地狱里的人,我不想跟你这种穿着西装养尊处优的人说废话。”   顾豫沉默,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立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   “无论是这个城市还是你的人生,都像这枚硬币,”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眼里藏着深不可测的宇宙:“一面天堂,一面地狱。想不想赌一把?”   “接下来我说的话给我听清楚了,这大概是你这种人一辈子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 ”   话音刚落,桌上的硬币落在了正面人头像,折射着房间幽暗的光。喉咙传来窒息感,我停下了所有动作和想法。   这个叫顾豫的人走后,他的话在我脑海里飞速运转,嗡嗡作响:   “我是接受平城铭山地产林会长的委托到这里来寻找他的私生女林云星的。林云星的死从这一刻就烂在这里,这个地方,这几个人中。在林云星的遗物里找到她的头发,肤屑,三天后到西部大教堂找我。”   “你凭什么……凭什么我听你的 。”   “凭我能让你成为林云星。”   袁晋和方华相继回了家,阿晋胳膊受了点伤,但没什么大碍。差点被追上时跳上货车逃走了。我心不在焉的帮阿晋处理着伤口。   “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阿晋抚了抚我的头发,询问道。   “云星...云星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亲戚朋友,在美国?”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星怎么突然提起云星了?你也知道,云星除了咱俩,哪还有别的亲戚朋友。”阿晋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是了,是了...云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我和她长得像,是知道她一切秘密的人。   是了,是了...顾豫那句让我成为云星的话。   “如果云星还在的话,下周就是她的生日了,我的画还没来得及送给她。”阿晋轻轻叹气道。   瞧我,差点忘了,阿晋喜欢了我最好的朋友林云星一整个青春。而我,从来不愿承认自己用了一整个青春去喜欢阿晋。   我望着阿晋那迷人的侧颜,愈发沉醉其中。   可惜这样他,这样好的他心里满满都是已故的云星啊。   明明我也是欣赏他绘画天赋的人,我也是那个一路陪他走过的人,可他好像从来没在意过我。想起云星的死,我心中又涌上了一阵酸涩。   云星啊,你就算去了这么久,阿晋却还在念着你。你拥有了这么美好的阿晋,能不能把其他东西让给我?比如让我代替你,和顾豫回平城?   我捏紧了方华递给我的啤酒瓶,骨节泛白。   三日后 西部大教堂   “基督教称人为迷途的羔羊,而基督则是拯救羔羊们的牧羊人。但我曾听人说过拉斯维加斯的羔羊,无人可以救赎。”顾豫缓缓转过身:“你来了。”   “那是因为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放牧着的是人无穷无尽的欲望和野心。”我走进教堂。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抖了抖昂贵西服上的褶皱:“你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我失望。”   我点点头:“我在云星的日记里找到了她的头发,我知道她的一切秘密,她对母亲的回忆,她在美国经历的一切。”   顾豫眯起眼来:“我真的,迫不及待要跟你合作了。”   我的眼神带着迫切:“是不是到了平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顾豫踏着皮鞋向我走近两步,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自上而下俯视着我。   “当然。只要你好好好配合我演好这部戏,演到人生尽头。荣华富贵万千宠爱都是你的。”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坦白给了方华,方华此人不仅有绝色的外貌,更重要的她看事情比我成熟和犀利,我需要她的帮助。   方华十分赞同我跟同顾豫回平城,但建议我瞒着阿晋:“毕竟袁晋对林云星感情特殊,他是不会让做你代替林云星这样的事的。”   “阿晋...阿晋应..应该不会的。”我低声说道。呵,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但一想到自己要和他分别,心里还是没出息地难过了几分钟。   也就....几分钟而已。   公交站几米外,有一个废弃的工厂,工厂外是一面破旧的围墙,这里便成了拉斯维加斯街头艺人最爱的画布。   袁晋晃了晃手中的红色喷漆,最后涂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头看我:“怎么样?还OK吗?”   我勉强笑了笑,阿晋的每幅画都会以一个星星作为结尾。   星星,云星,林云星。   心头又涌上黑色的酸涩。   “你到底怎么了?从赌场回来那天就一直不对劲。”他撑着单手跃了上来,坐到我旁边,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阿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要离开这了,你会留我吗?”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仿佛要把这张英俊的脸永远,永远地铭记下来。   他先是一愣,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别过头去,点燃了眼,不再看我:“不会。”   我眼中点点星光也彻底黯淡了下来:“不会...吗。”   可他却并未看到此刻我近乎绝望的表情:“这儿不是好地方。江乔,如果你要离开,能离开,就最好走得远远的,”他顿了顿,“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我就是想听你挽留我一句而已。   阿晋啊。   我收起了表情,他转过头来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在这等着,我去买你最喜欢的热柚子茶。”   少年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街道尽头,十分钟,我过得像十年一样漫长。   他终于回来了: “给,小心烫,我们回家。”   我双手捧着柚子茶,腾腾的热气氤氲着我的眼睛,等我回过神来,阿晋已经走在前面了。   “小短腿还是这么慢啊,再不快点,巡警马上就要来了喽。”   我把柚子茶放在唇边,几乎被烫出了眼泪,我慌忙的抬起头抑制住。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来了!”我说。   我走了,阿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感情较慢热过程还是很刺激的故事,关于你我心中或沉睡或苏醒的野心。 如果喜欢,请收藏。不喜欢,求您别bb 保证三观正,以上 ☆、踏入平城   第二天我和方华便随顾豫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一旁的方华兴奋劲已过,沉沉地睡了过去。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我不知道该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未来,我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去撑起这场戏剧,更对这个叫顾豫的人一无所知,也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如果被揭穿了呢?如果被打回原形了呢?如果......   我看向窗外,大块大块的云层透着几缕稀薄的阳光,像是忽闪忽现的希望。   反正,江乔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后路了吧。   那么林云星的人生呢?地产集团的千金,那会是怎样的生活?我眼里泛着火光,仿佛看到了穷极一生也不敢想的日子。公平.....人生本就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到了你人生的终点线,而你还在起跑线。   云星,你拥有太多了,这次让我代替你去享受吧。   嗯,享受。   我抱着膝盖,也抱着不安与憧憬。   别了,拉斯维加斯。   别了,袁晋。   别了,不堪一提的江乔。   平城   平城一年一度的慈善拍卖会在城东富豪区拉开帷幕。各色各样的豪车沿着红毯尽头的围栏旁停了个满目。   记者,镜头,香车,美人,富家子弟。   这仿佛不是一个慈善会,而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秀。   卫伯亚行至大门入口,驻足皱眉扯着领口,拿着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装着谦逊耐心:“我知道了,父亲。下次我会注意的,...是,嗯,没有下次。”挂掉电话,身边娇俏的女伴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娇嗔的问他怎么了。   卫伯亚却不耐烦的甩开她,“老爷子真是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   “老爷子看你顺眼才怪了!”   卫伯亚正想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说这话,回头却看见一脸吊儿郎当的陆谦穆。他穿着上次自己没从CC家拿走的限量款西装,好似耀武扬威一样。   卫家的昆临集团和陆家的东盛集团向来都是生意上的死对头,卫伯亚更看这个陆谦穆一百个不顺眼。   陆谦穆眯着笑眼:“听说卫老爷子好不容易给了你一个项目,结果却把工地搞砸了,还上了新闻头条?”   “哼,你少来讽刺我。”卫伯亚烦躁的拉着女伴准备往会场走。   “喂,你听说了吗,她回来了。”陆谦穆轻轻开口,音调都带着雀跃。   “谁?”卫伯亚驻足,回头挑眉。   “小时候跟妈妈两个被林阿伯原配赶到美国的那个女孩儿,林云星。”   卫伯亚猛地一震:“林老爷子?铭山地产的林老爷子?”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兴趣,让他费心的是——   他一直以为林老爷子的侄子周之宇会是铭山唯一的继承人,因此在他身上砸了许多钱的卫伯亚喉咙一紧。那个私生女不是被林少程的妻子赶到国外了吗?竟然还能回来!?   陆谦穆享受的观看这卫伯亚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满意足的走进了会场。   拍卖会场   “这条项链是上世纪九十年浮光集团老太太珍藏的钻石项链.....”主持人正介绍着拍卖品。   陆谦穆微微侧头对着卫伯亚耳语:“是不是还在心疼砸给周之宇的钱呢?”   卫伯亚冷哼道:“私生女而已,而且还是放逐已久。如今铭山半壁都是周之宇的人了,她,拿什么来斗?”   “现在开始竞拍——王会长,三万!”   “据说林阿伯得了重病,此番寻找女儿怕不是认亲那么简单吧?”   “陆少还是少天真了,有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元小姐,十一万!陈理事,十五万!”   卫伯亚的女伴撅起嘴看向他,他摸了把她的脸,慵懒地举起手:“三十万。”   一直在竞拍的人都没有再举手,一是价格太高,而是没人敢驳了卫二少的面子。   “三十五万。”陆谦穆举起了手。   “三十六万。”   “五十万!”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项链不值这个价格。   卫伯亚脸色一黑,刚想继续举手又想起刚来会场时电话里父亲痛斥他只知道乱花钱。   “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五十万三次!成交!恭喜陆少!”   掌声哗然,陆谦穆起身向来宾点头微笑。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凑到卫伯亚耳边轻轻说道:   “卫少说得真好,有些人,的确不是对手。比如你,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拍卖会上,都不是我的对手。被卫老爷子训斥得可还开心?早说那块地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   卫伯亚攥紧了拳头,身旁的女伴还在不识时务的拉扯着他,直接被他一巴掌甩开。   事后,陆谦穆叫来工作人员:“麻烦把这个用宝蓝色包装好,回头送到我们东盛集团二十七楼。”他微微一笑,弧度十分迷人。   林宅   我和方华拖着陈旧的行李箱,在偌大的别墅庭院里踌躇步伐,不知所措。   顾豫回头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我微微一愣,他却拉过我的手,平和的看着我:“别紧张。”   他的话一贯很有魔力,我深呼几口气后,嗯……   还是很紧张。   打开高耸的大门,受着一排佣人的问候,越过狭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房间。打开房门的瞬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被几个人围绕在中间,坐在一个沙发上的,便是顾豫给我说的林少程,林云星的父亲。   他眯着眼打量了我许久,嘴角渐渐上扬:“像...真像....”   “林小姐,快坐下吧!”我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顾豫叫的是我。他眼里的笑意味深长,我装作镇定的坐了下来。   “在美国,幸苦你了。”林少程叹着气。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您。”   “你...你想我?你母亲呢?”   “母亲去得早,她虽怨您,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您。我又怎么可能怨您一辈子。”   林少程有些开心,压抑不住的点头,声音竟有些哽咽。   顾豫微微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我。   林少程身后一个少爷打扮的人彼时轻咳了两声,走上前来。   “叔叔,这个世上长的像的人很多,更何况还是顾总监从国外莫名其妙带回来的....”   “所以我已经向博山医院提交了林小姐的亲子鉴定,博山医院是林董事长名下的私人医院,结果绝不会有假。”顾豫沉声道。   林少程点点头:“不错,但就这光随了她母亲的眉眼,我已心中有数。”   我的紧张还未完全消散,但在抬头迎上顾豫的目光后,所有的紧张都变成了窃喜。因为我和他都知道,亲子鉴定一定不会有问题。   近了...更近了,一切都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亲子鉴定出来的那一天,林少程激动得很,握住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他说了很多话,我听着,也忘着。配合着抹了许多眼泪。我向来自诩是一个不重感情的人,自小见惯了人情冷暖,但这一刻,心还是狠狠的咯噔了一下,心虚,和...感动。   走出林宅后,周之宇一脚踢翻了一旁的邮筒。我和顾豫相继走了出来。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一幕,顾豫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   “恭喜啊我的小表妹。”周之宇挑眉,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早说真金不怕火炼。”顾豫微微一笑。   “哼,别以为找了个私生女就能和我斗了!你顾豫飞上天都只是个公关!铭山,迟早都是我的!”   “我顾豫飞上天是什么不知道,但铭山,是董事长的,只有董事长才能决定把它给谁,之宇少爷。”他笑着说完这些犀利的话,周之宇暴怒甩车门走人。   “你和周之宇看来水火不相容。看来以后的路是不是不好走?”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再不好走,也有我和你一起走。”他伸出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毫无造型的头发,   “....在搬进新家前,带你去理个头发。”他抿嘴。   “嗯....都听你的。”   顾豫把手收了回来,笑了。   城东小别墅     “哇,这么大的房子,林会长就给你一个人住!?”方华拖着行李走了进来,张大红唇忍不住惊叹道。   我抱住她:“给你留了个大房间,我们一起住。”   顾豫望着我道:“还有一个佣人,本来还有一个管家,董事长怕你被管得不自在,就搁置了。”   方华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了?”   “怎么可能。一切才刚刚开始,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方华瘫在沙发上,慵懒的伸着腰,一想到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心里一阵狂喜。   顾豫临走前穿好皮鞋,在玄关处顿了顿:“过几天董事长会给你举办一场晚宴,相当于把你介绍给所有平城高级人脉,你好好准备一下。”   我点点头:“我会用心准备的。”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望着关上的门,我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顾豫这个人,虽然由不得我不信,却又始终觉得他太过危险,而自己对他其实一无所知。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并且保持着雇佣者和演员的恰当距离。   我却对他感觉很奇妙。   这样滴水不漏的一个人,真的适合当并肩合作的同伴吗?   我移步到了阳台吹着晚风,方华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阳台。   “傻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豫这个人比你还要清楚他要的是什么。”   “他想控制我,我知道,可是我有些好奇...他都不准备给我讲讲他的计划吗?”   “他冒着那样大的风险用你顶替林云星,可想而知,他想赢的是多大的赌局。他凭什么要向你交代他的野心呢?大概你只是一开始的一起棋子罢了。跟这样的人合作,就要随时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我呆呆的看着看似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的方华,其实心里早就把局势分析得透彻明了。我还是,太嫩了。   “我以前在国内打工的时候,就幻想能在那去吃一顿牛排。”方华指了指远处。   “那好办,明天我就带你去。”我挽住她的手。   方华却笑了笑,“现在想来一顿牛排又有什么呢,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能出入这座城市所有上流人士出入的场所,不更痛快吗?你呢,傻丫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啊....我不知道...”我小声嘟哝着。   我是真的不知道。   大概安于现状,再也不用担心明天的饭,后天的酒了吧?   如今的日子对于从前的我来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以后的路…我也没什么方向,不过那也没关系,至少,我已经在路上了。   方华点燃了一只烟,我们心照不宣的在阳台坐了很久,相互沉默。   我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想了想顾豫,又想了想阿晋。我不辞而别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会不会担心我,他会吗...   我不知道方华在想什么,她满是风尘的眼睛里蒙了太多秘密。   那时,我不知道——   秘密这个东西,与我而言太过沉重,一旦背负,将行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灰姑娘来平城辣,男主们初步登场。 ☆、预谋或意外   几天后 奢华屋大厅   偌大的宴会厅内喷泉如虹,大提琴低沉乐声伴随着觥筹交错的尖锐声。几个名媛正围着中间一个三十出头,气质如华的女人——她便是东盛集团的会长,陆谦穆的姐姐陆品君。   “林伯这次也是做足了噱头,想不让他女儿上头条都难。在奢华屋给他女儿办晚宴,说是晚宴,像是给全城富豪的展览一样。”   她摆弄了一下头发,光滑颈部的钻石项链闪耀发光,惹人注目。   “呀,品君姐,你这条项链真好看啊!”发出惊叹声的是一品艺家董事长的独女,张瑾冉,“我母亲就不喜欢我戴这些东西,成天给我买什么翡翠珠玉,我又不是福瑞阁的老太太...”   “你说这项链?我弟弟又不知道从哪买来扔给我的。你要喜欢就拿去。”   “诶别别别,”张瑾冉连忙摆手,“谦穆这么宝贝你这个姐姐,我怎么敢抢你的东西。”   “我也宝贝你啊,我的瑾冉小表妹。”   陆品君回过头,陆谦穆不知从什么地方凑了过来,对着张瑾冉抛了一个媚眼,张瑾冉掩嘴笑了,陆品君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谦穆赶紧埋在陆品君肩膀蹭啊蹭:“姐,这项链可是我跟卫二少撕破脸皮争来的!”   “你没事跟那个败家子斗什么,闲的。”   陆谦穆也笑了,这种默契的笑容,字里行间对卫少爷的鄙视之情油然而生。   大厅另一头   “亲子鉴定都做了?也就是说你彻底没戏了?”卫伯亚冷哼道。   “你别急我的好弟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野丫头,我周之宇怕她做什么!”   “你不怕她有什么用,你要真那么能干,就早该在美国把她处理干净。”   “我现在照样可以把她处理干净.......”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那就先等你处理干净再说!”卫伯亚不耐烦的打断他,说罢便抬脚准备离开。   “诶!伯亚!伯.....”周之宇收回了手,抿了口酒,目光怨毒的望向宴厅二楼。   奢华屋二楼 房间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灯光没有开得很亮,一身黑绒色的礼服,后背的拉链还没完全拉上。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安扑面袭来,仿佛要把私下排练的骗子戏剧呈现给众人看。那么□□,又不容有失。   忽然,腰间传来冰凉的触感!   顾豫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我来。”   我不知道顾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当他冰凉的手再次触碰到我后背的肌肤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把住拉链,把它从腰间向上轻轻滑,滑至脖颈。   他轻轻开口:“礼服很贵,拉斯维加斯的机票也很贵。”   我转过身,抬头便迎上顾豫的目光,那是怎样温柔而又犀利的目光。   “这场戏要演到尽头,我只允许你紧张这一次。”他重新抬起手,将我收在耳后的一缕头发垂下,暧昧的蹭过我的脸,“以及———永远也别让我失望。”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被他手指拂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董事长会晚些到,你一会下楼没人会认识你,所以只需低调行事等董事长来当众介绍你——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我欲言又止,最后说道:“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应该会自己说。”   顾豫轻笑了声,抬起头来:“走吧。”   像是给我加油,却又像一道命令。   一步步走下楼梯,我与那些笑谈首饰的名媛们格格不入。彷徨而迷茫的看着那些公子哥高谈论阔,随手露出的腕表都价值不菲。我穿着不比他们廉价的礼服,却自卑到了骨子里,攥紧拳头不知所措。   失神间,有人从背后踩到了我的礼裙,“不好意思!.....”那人随即道了歉。   我的胳膊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手给扶得稳稳当当:“没事?”   我抬头望去,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却让我瞬间失语....   一身西装挺拔,自带傲气,与我这种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真是个好耀眼的人。   不过顾豫的话随即在我耳边响起,我立即收起了廉价的少女心,点头示意没事。   那么接下来....我该说些什么呢?   “没事就好。”   容不得我思考,那人看我面生,便立即笑着同刚刚踩我裙子的人攀谈了起来:“闵少,好久不见啊。”   “原来是卫二少!......”   嗯...果然和电视剧里的人桥段不一样。我苦笑,识趣的离开了。   原来...忽然进入另一个世界真的没那么容易。   我步履艰难的越过人群,走到阳台上。视野空旷的阳台只有我一个人,我这才可以大口大口的呼气,回过头却瞟向了楼梯处,顾豫正带着耳机和公关团队商议宴会的事。面对工作他严肃认真的他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却也有些莫名吸引。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我们隔着整个大厅,人群涌动但我似乎只能看见他,也只有他才能让我心安那么一丝丝。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被手链遮住的一道浅浅的疤痕。这是有一年,我在最绝望时几度轻生留下的痕迹,当时阿晋发现了我,他背着我跑了好几条街,去贫民区的那个福利诊所,不眠不休的照顾了我好久。等我醒来时知道了这些,突然有了想和他贫穷一生一世的勇气。却在走廊那头看见他拥着正在哭泣的林云星...   我放下手腕,思绪似乎飘得太远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歪着头出现在我面前,抿起嘴的模样真是好看。   “我...我等朋友。”   他还不认识我,所以...就冷漠点打发他走好了。   “咦,朋友吗?平城……应该没有吧——难道你是在等我吗?小云星?”   我尴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却痞笑着等我的回答。   小....云星?   难道是林云星在平城的幼年好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脸不乐意:“看来是不记得我了,有些伤心啊。”   我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等我的脑袋笨拙的运转,他便率先挑破了尴尬:   “算啦,不逗你了,我叫陆谦穆,小时候你在林伯家时,我和父亲还去吃过饭。我记得,你还像小时候一样躲得人群远远的,”他又撇撇嘴,“不过长得倒是好看多了,幸好没随了林伯那张严肃的脸。”   他的笑眼给人心安的力量,让我也不自觉得跟着他笑了起来。   方才在各路名媛中左右逢源的他,肯抽出时间来给我攀谈,也一定会早有计划的吧。   “从你变成林云星的这一刻开始,每个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顾豫这样说过。   奢华屋大厅   在众人的掌声中,林少程微笑地牵着我的手走上了大台。   “感谢各位给我林某人面子,参加晚宴。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云星重新又回到了我身边。希望今后,各位能像对林某人一样,多给我的宝贝女儿鼓励,她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掌声雷动,林少程侧过头来慈爱的看着我。我笑得温婉,贴心的握住他的手。   “恭喜林伯,晚辈们敬您一杯。”陆品君举起酒杯,大家跟着一起举了起来,林少程憨然一笑。   我的手心紧张得冒汗,眼神不自觉望向顾豫,他正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西装挺拔,面色坦然。他直直的看着我,四目相对,容不得我有半分犹豫。   大台下   “看来铭山地产可有好戏看了,”陆谦穆意味深长的一笑,“还是场,大戏。”   “这大概是林少程老眼昏花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陆品君抿了抿酒。   “铭山落到周之宇那种铁血暴君手上才是真正对我们不利,何况卫伯亚早就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陆品君撩了把头发:“周之宇?等着吧,他才不会乖乖把铭山拱手让出去的呢。”   卫伯亚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跟着人群节奏鼓掌,不过他歪头细细打量了台上的女孩儿许久,许多有趣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而一旁气得捻灭雪茄的周之宇浑然不知,自己将会被盟友抛弃的事实.....   奢华屋的顶楼是平城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烟花大片大片绽放在夜空中时,总给人伸手就能够到的错觉。缤纷璀璨的的色彩倒映在我的眼里,像一场盛世。   手上的香槟酒,身上定制的高档礼服,颈脖上的项链,周遭的精英人群。此刻能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一切的,是沉睡心底已久,被幡然唤醒的————野心。   我抿了口香槟,   敬,老天   敬,送我这份礼物的云星   敬,从此彻底消失的我,江乔。   正值午后   大多数人还在写字楼里喝着咖啡工作,或者暴露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   而平城的大小姐们则聚在一起,正热络谈论与这些毫无关系的话题。新一季度的奢侈品,或者前阵子去了哪玩,哪家公司又出了什么花边新闻....   我坐在她们中间,根本不自在。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融不怎么进去。顾豫打理着我的日常安排,除了多了许多课程外,这个场合也是林少程转达给顾豫让我参加的。说是喝下午茶,其实林少程是希望我能像其他有钱家的小姐一样吧。   “听说林云星妹妹是从拉斯维加斯来的啊?”注意力也不知怎的,就转到桌子这头安静喝着茶的我。   “……嗯”我答道。   “噢,过几天我和我男朋友会去拉斯维加斯玩,云星妹妹给我推荐几个好的赌场呗?”   我笑得尴尬,刚想说几个名字,旁边一个眉飞色舞的大小姐就抢先说:“诶!齐凌姐,这位妹妹又不是从拉斯维加斯有钱人家出来的,哪知道什么大赌场呀!”   那个名叫齐凌的人故作惊讶:“呀,那...妹妹你在拉斯维加斯住哪啊?”   “说是...贫民区呢,真的假的?”开口的是一个叫元嘉的人。   她们都转过头,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我紧紧拽住衣角,明知她们故意如此,怒火中烧却不能轻易发作,否则会被抓着更大的把柄。   我拼命挤了个不是笑容的笑容代替回答,她们默契一笑,似乎看着我的窘态很是满意。   茶水上来后,刚才发生的事让我喉咙更加干涩,举起装着咖啡的杯子就抿了一口。   “噗。”那个叫齐凌的人看着我笑出了声。   坐在我对面一直在安静看电子报纸的张瑾冉皱着眉头放下了平板电脑,她似乎很看不惯这种场合,白了她们一眼就望向了窗外。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发现除了张瑾冉外所有人都在对着我笑。   “这个浓缩是用来浇到冰甜点上的,不是.....噗用来喝的。”元嘉憋笑着。   我一下子憋红了脸,悲愤的手足无措…手里的杯子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手心的温度更加发烫。   “诶,当时宴会上就看见妹妹了,只是偏黝黑的皮肤和最新一季度的礼服好不相配,我当时还在想这是谁呢。只是没想到是林董的千金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齐凌故作回忆状。   “可见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是有多重要...要知道,贫民窟那种地方....”元嘉又添了几句。   我把头低了下去,低得快要埋起来。没人看到此刻我的表情。几个人哄笑,张瑾冉实在看不过去,刚想开口,耳边却响起声音——   “这儿倒是热闹。”   我漠然的抬头,撞上了来人居高而下的目光。   卫……伯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确幸的小江乔 ☆、云上竞争   齐凌眼睛一亮:“卫少?”   “路过,没打扰各位吧。”   张瑾冉皱着眉头打量这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场景——卫伯亚,居然,在跟一群平日最讨厌的大小姐们搭话。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辱中,努力控制着面目表情,其实早已被卫伯亚一览无余。   元嘉掩嘴俏皮一笑:“卫少哪里的话,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那就麻烦各位把林云星小姐借给在下一会儿,我带她去吃个饭。”卫伯亚生硬的打断了她。   我惊讶的望着他,那些小姐们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卫伯亚随即望向我:“林小姐上次不是说对我开的那家酒吧很感兴趣吗,不如今天去小坐片刻?”他随口编了个幌子,不过是想带我逃离这个让我不自在的地方。   他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容,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容拒绝。   酒吧内场的包间里   卫伯亚打发走了酒保,他微前倾了身子,亲自往我杯子里倒了七成酒。   我没有说话,不想说话。似乎所有的阴暗面都被激发了出来。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卫伯亚也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跟着我一起喝。   一杯,再一杯。   那几个女人的嘴脸,像极了当初在大学里讽刺我是孤儿的那些富二代女学生。不过不同的是——   这次,我打算一分不少的还回去。   我捏着酒杯,骨节泛白,喝了几杯后,顿了顿,烦躁的捋了捋头发。   “一般人听到那些羞辱的话,都会回家哭一顿吧?”卫伯亚饶有兴趣的望着我。   哭?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   “如果所有的侮辱都能用哭来解决,那人还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干什么?”   说完我就后悔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不禁说出了这样阴暗的话。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如果在底层呆了那么久还保持一颗无害的心的话,你大概也不会在这儿了。”   我自嘲的笑笑:“凭什么我已经有了如今的身份了,还是要受她们的轻视。”   卫伯亚却低头痞笑了起来:“如今的身份....”   我抬起头,我们的距离更近了几分。他过于摄人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耀眼。卫伯亚,如同魔咒一般吸引着彼时我已经有些混沌的大脑。   “上流社会的人,没有谁瞧得起谁,只有谁比得过谁。”他慢慢开口,似是说给我,也像说给他自己:“身份算什么,只有真正拥有权利的人才会赢得尊重。”   我发懵。权力?   彼时的自己,还未懂得这句话。我曾以为攀上高枝就高枕无忧了,却没想到云上的世界,才是残酷竞争的开始。   忽然卫伯亚豁然一笑:“呐,很高兴认识你,林云星。”   他又举起了酒杯,我笨拙的碰上他的杯子。   一个小时后,我头痛欲裂,靠在沙发上,疲惫得不想睁开眼睛。脑子里浑浑噩噩,对面的人影也模模糊糊。潜意识里,那修长的身形那么熟悉.....   我看不清是谁,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听人说,人会在醉酒后露出最脆弱的一面。露出脆弱于从前的我,是奢侈的。我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在那充斥着泥泞沼泽,绝望痛苦的世界里活下去。   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   那现在呢?顾豫充满蛊惑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陪你一起走。”   我还是一个人吗....我能信他吗....   卫伯亚意识到这个酒局不能再继续了,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给顾总监,叫他来接你。”   我又猛地回过神来,顾总监……呵,顾豫,我的傀儡师.....我怎么可能会信他……   我再次昏厥过去,整个人沿着沙发沉沉地倒了下去。   卫伯亚面色平静的拨打着电话,视线却再次落在对面那个面色潮红毫无意识的人身上。他挑眉,喉结蠕动。本能的反应,晦涩的灯光,再加上他卫伯亚本就易躁动的性子,他松了松领带,解开了西服袖口...又作罢。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再荒唐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喂顾总监吗?”   “....袁晋....”沙发上的人蠕动着,神志不清的叫了个名出来。   “呵,”卫伯亚轻蔑一笑:“故事不少啊,林云星。”   顾豫把人接走后,卫伯亚开着跑车飚回家,他把敞篷大大打开,却丝毫没让灼热的酒气消散,看来,又免不了被卫老爷子骂一顿。   在家门不远处的马路中间停了一辆出了故障的跑车,一旁的女主人身姿婀娜,一看便是个模特。这模特衣服穿得上不遮上下不遮下,弯腰转身,风景都一览无遗。   “需要帮忙吗?”本就烦躁的卫伯亚探出头皱眉问道。   对面的模特笑得风情万种,她向卫伯亚走了过来,香气刺鼻。   刺鼻得....有些异常。   卫伯亚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意识。   K SPA   美容师把精油精致地涂抹在两个女人光滑的背上,豪华的隔间蒸汽喷腾。   “品君姐,你觉得林老爷子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个女儿怎么样?”说话的是张瑾冉。   陆品君闭目养神:“没兴趣。”   张瑾冉却又自顾自的说:“我上次竟然看到卫伯亚跟她搭讪,也不知道打的她什么主意。”   “卫伯亚?”陆品君一声冷哼:“他除了会花他老哥辛苦赚的钱,气坏他老爹辛苦调好的病,他还能做什么?我巴不得他做尽蠢事赶紧滚蛋,他哥哥卫自城对我而言还算个对手,卫伯亚?什么东西。”   “……谦穆也这么说,毕竟你们两家是生意上的死对头,话说...上次那个工地的事....”   陆品君赶紧拜拜手:“哎哟行了,脑袋疼。瑾冉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帮我给谦穆催催婚,老大不小了,成天在我面前晃悠。”   张瑾冉唯恐避之不及:“别别别,他都不听他亲姐的,哪能听我的。说到拉斯维加斯,”张瑾冉抿嘴道:“过几天我要去一趟,陆姐姐你去不去…噢对了你没时间。”   陆品君翻了个身继续睡,其实精神清醒的很。她虽表面看不起卫伯亚,却总觉得这个败家子可能不只是败家,也许会是个□□。没准哪天...会成为一个比他哥还难对付的障碍。   城东小别墅       我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着家里的卧室里。   方华正在背着我化妆,见我醒了,回过身就开始训斥:“怎么回事,干嘛喝这么多酒?!”   我头痛得厉害:“我怎么...怎么在家里?”   她被气笑:“你还问呢,你在外面跟别人喝酒,喝得都没意识了,还是顾豫去接你回来的,折腾了我一宿。”   “...我只记得我在和卫伯亚喝酒,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哎你长点心啊,世道险恶,下次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就不要喝酒。蜂蜜水在寝具头上了,快给喝些吧。”   “嗯。”我应道,“顾豫...他没说什么吧?”   “是没说什么,要知道你把胃液吐到他西服上的时候他脸都绿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子。   我哪不知道世道险恶,只是昨天的心情真是糟到了极点。不过……这样的丑态让顾豫看到了真是有些糟糕……   别墅后院       “噗通。”   从后院泳池的这头直直的游向那头,再猛地跃出水面。我把头发向后一甩,水的刺激让我精神了不少。胃里还泛着恶心,我缓缓向后仰泳。   来到平城似乎还是昨天,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出现了那么多棘手的亦敌亦友的人。   酒吧包厢里,昏暗灯光下卫伯亚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仍在我脑中不肯散去。蛊惑人心的不是酒,是人。卫伯亚绝不是那么碰巧出现,充当一个知心的路人,分明是早有安排。我揉了揉太阳穴,他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而那个陆谦穆,脑海里居然莫名出现他的身影,他的痞笑,他的亲切。其实,我真的很像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如果...我有那个资格的话。   浮在水面上,轻轻用脚掌滑动着池水,我脑子里想象着顾豫昨晚该有多崩溃。大概是满腹闹骚的来接我这个冒牌货,再一脸嫌弃的把我丢给方华吧……   越想越丢人,明明酒量不差,怎么能喝成那副德行。烦躁感涌来,游到池边,我把着扶栏,整个人扎进了水里。水面没过头顶的那一刻,耳边一片寂静。   “噗通——”   有人也跳进了泳池,我猛地睁开眼,弹出水面想要看清那是谁——   顾豫向前一游,一手把住我左边的扶栏,迎上了面。   “!!!”   我受到了惊吓,一时失语。他的上衣已经湿透,贴着身子裹出臂膀肌肉的线条。水滴顺着他的头发和睫毛滴落,湿润的下颚弧线锋利得好似刀刃。   “喜欢用游泳来醒酒?” 作者有话要说:  发懵的小江乔上了第一堂课 ☆、有趣的人   他歪着头距离过紧,我脸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起来,下意识的捂住泳衣的前面。   “……你吓到我了。”   “昨晚是你吓到我了吧,你可知卫伯亚是个什么人?”   他就是可以用这样平静的语气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他玩过就丢的女人不计其数,你私自跑去和他喝酒,出了事怎么办,嗯?”   我一阵后怕袭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如今周之宇失去了董事长的信任,卫伯亚自然是盯上了你,为了权力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垂下头,在顾豫宽大臂膀的阴影下,我渺小得像尘埃。   “嗯。”我小声答道。   他眯着眼,另一只手端起我的下巴,轻轻的抬起我的头逼我与他对视。我以为下一秒,下一秒他会让我远离卫伯亚,没想到他开口竟是一句——   “不过事已至此,那么接下来,就好好玩一把,卫伯亚这个送上门的玩具。”   泳池里的我一脸茫然。   夜灯初上,波光粼粼。   顾豫上岸,把浴巾扔给了我,我接过覆上肩膀。他坐在我旁边的躺椅上,甩了甩湿漉的头发。   “昆临集团的卫家,对于铭山地产来说是个很复杂的存在。会长卫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卫自城是个商业奇才,而且为人谦逊低调,圈内评价很高。二儿子卫伯亚截然相反,他从小被放养国外,养成了放纵不羁,顽劣不堪的性子。”   “那么就是说昆临的实权是在大少爷卫自城手上吧?”   “没错,但未来这事这说的准呢。卫伯亚这人野心大的很,压抑久了什么事可都做的出来。”   “直白点,我该做些什么。”   “卫伯亚和周之宇一度是结盟的状态,如今竟然在试探你,我们就要抓住这个机会,趁此机会把他们的结盟彻底瓦解,让周之宇孤立无援。你要做的,就是被卫伯亚牵着走,让他以为你完全受他的掌控。”   “我明白了。”   顾豫笑了笑,帮我擦了擦湿头发:“明天林董让我带你进公司,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发。”   “你也早点睡。”   顾豫微笑,点点头。   看来从一开始,顾豫就没想让我安逸的当个大小姐。也是,世上哪有那么合算的买卖。对付他在铭山的死敌周之宇,大概是第一步吧。   只是顾豫只是个公关总监,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个公关,他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图谋?他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从没打算告诉我。   翌日铭山地产   平城最繁华的商业区,高楼林立。这个城市的精英们分秒必争地穿梭在马路与建筑之间。   “林小姐好。”   “林小姐好。”   “林小姐好。”   走向电梯的一路,所有人都向我点头问好,他们从未见过我,却谦卑有礼得让我受宠若惊。   “过段时间董事长会让你接手一个项目,等项目接洽好后会直接升职为项目经理。”顾豫按下电梯。   我回过神来:“其实....我对公司的事物一窍不通啊。”   “我会帮你的,不要担心。”他接着道,“还有你的那个朋友方华,她是个人才,我已经让她去人事处报道做你的助理。”   “谢谢你。”   顾豫一脸严肃,不再说话。他同之前认识的那个他又完全不同,从踏进公司后便不苟言笑。   十七楼 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商业区的繁华被一览无遗。我贪婪的呼吸着,眼里都在闪着光。   顾豫手插进西服裤里,走到我面前:“怎么样,办公室还满意?”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而且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地方...”   “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你是林少程的独女,铭山地产唯一的继承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   唯一的继承人……   “咚咚咚”   我和顾豫还没说请进,门就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了。   “热烈欢迎表妹进公司。”周之宇鼓起掌,“表妹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要知道公司的业务我可是比你熟练太多了,千万别客气。”   他轻蔑一笑,夹着雪茄的手指向着顾豫掸了掸。烟灰和火星在顾豫面前飞散,他却面不改色。   “不过就不用问这位总监了,他是做公关的,公关嘛跑腿当狗一把手而已。”   顾豫仍是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急忙开口:“顾总监对我比较了解,而且他的为人我也比较放心,就不麻烦表哥了,有什么事我会去找父亲咨询的。”   “哈哈哈,顾豫的为人你比较放心?哈哈哈。”周之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转过身来拍了拍顾豫的肩膀:“看来洗脑工作做得不错,真是条好狗。”   顾豫不怒反笑:“周总监训话训够了吧?我和林小姐要去和林董事长吃饭了。当然,虽然董事长没邀请你,你想去也可以。”   周之宇把雪茄一摔,指着顾豫道:“顾豫,我警告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你以为找个傀儡就能当王牌?少做梦了!”   顾豫绅士地伸手:“周总监慢走。”   周之宇冷哼一声,带着身后几个人大步走了出去,把门摔得狠极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豫的拳头骤然攥紧,脸上的表情狠辣得陌生。   “你没事吧....”   他转过身来,却一脸漠然的对我说:“看见了么,不解决掉周之宇,被解决掉的就是你和我。”   我被他突变的样子吓到了:“……嗯。”   顾豫把着长桌,歪着头意味深长的看向远方的景色:“周,之,宇。”   内心深处名为野心的火种,被彻底点燃。   星火可燎原,万物不复生。   傍晚,我把顾豫给我的公司资料拿回家里,打算今晚熬夜多看点。上次这么努力还是在准备大学入学考试。我也都几乎快要忘了努力是什么滋味了。   方华在一旁一边帮我整理文件,也一边在默默学,她上手很快。   门铃响起,正在准备晚餐的刘妈小跑着去玄关,又过来敲书房的门。   我头也没抬:“是顾豫吗,让他进来就好了。”   “不是啊小姐,外面有个陆少爷说要找您。”   我有些意外。“陆少爷?”   ......陆谦穆?   我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看见陆谦穆正靠在他的豪车上,看见我出来了,对我扬了一个明朗的笑。他朝我晃了晃车钥匙:“嗨,小云星。”   我笑道:“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早前跟顾总监打听了一下地址,想着哪天约你出来玩玩,今天正好顺路,赏脸兜兜风嘛?”   我被他逗笑,正好看资料看得头疼,便欣然应邀。   刚刚关上车门,方华就推门探了个头出来:“云星,你这是要去哪?不吃晚饭了吗?”   方华本就长得妖娆美艳,彼时穿着一个吊点睡衣,柔亮的头发披在一侧。   驾驶位上的陆谦穆看得有些愣神,差点忘了发动车子:“那是你朋友吗?”   “嗯,从拉斯维加斯一起过来的姐姐。”   他回过神来:“现在去哪兜风,bro”   “嗯...北郊区吧,上次听父亲讲到就很想去。”   他打个打响指对着我灿烂一笑:“哎!跟我品味相同呢!我还以为呀你想去商业区那边呢!北郊区好啊,咱们去那喝喝咖啡吹吹风什么的,别提多惬意了!”   平城华灯初上,郊区江边晚风凉爽。陆谦穆把车停靠在摩天轮下,他把西服脱了下来,绅士的为我披上:“出门也不带个外套啊。”   我心中一暖:“谢谢你啊。”   他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嗨我跟你说,这个北郊区啊,真真是平城最美的地方。我平日里没事就喜欢.....”   “诶行了行了,风也兜了,咖啡也喝了,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我浅笑。   “噗。”他的咖啡差点喷出来,“不能委婉一点嘛!……额那个,听说林阿伯把江尾区那个旧楼再建的项目给你了?”   “我都是下午才知道,你这个消息够快啊。”   他潇洒的甩了甩刘海:“如果你有个无事不晓的姐姐,你也会无事不晓的。”   我和陆谦穆不过只是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实在算不上能一次兜风的好友,他此番来找我肯定是有事要说。可惜工地的事情都是顾豫在操纵,我也不好承诺他什么。   “……但是,但是我是个比较正直的人,不太喜欢走后门的。”   他立马大呼小叫:“诶诶诶我这哪叫走后门!我是在和朋友正常聊天来着!”   “噗,你可千万别高估了咱俩的交情。”   他眨眨眼:“后门走不成,就当我走前门找朋友聊天呗。”   我无奈的笑了笑,陆谦穆侃侃而谈着拿手的段子,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陆谦穆啊,真的个太有趣的人。他什么都摆在外面,嬉皮笑脸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真心。只是...目前什么都要询问顾豫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他成为朋友——   就算不能,也不要成为敌人。 ☆、演戏爱情   卫宅   狭长的饭桌上,死气沉沉。   卫德山闷哼一声,直接把手机砸在了正在喝汤的卫伯亚身上,手机屏幕上赫然一则新闻:   《继工地丑闻后,昆临小卫少潇洒“车会”野模》   “你还吃得下饭!混账东西!”卫德山拿着筷子指着卫伯亚,手指气得发抖。   卫伯亚闭上眼,努力压制住情绪。一旁的卫自城放下汤勺,温和的看向卫德山:   “父亲,阿亚还小,不懂事,您别动气。”   “你还替他说话!你看看这个混账,工地那么小的事交给他都能出意外,出了意外还不知道反省,还给我丢这个人!?”   卫伯亚忍无可忍。那天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还被记者跟拍,摆明了是有人在害他。   他起身:“我不吃了。”   卫德山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起身跟着就给了卫伯亚一个大巴掌!   “还敢跟老子顶嘴!真以为老子不能把你扔回法国是不是?!百货公司新季度活动不用负责了,给老子管好你自己!”   卫伯亚惊愕,攥紧拳头:“父,父亲....”   卫自城一脸担忧:“还是先让阿亚躲一下风头吧,最好不要出现在媒体面前了。他还小,不懂怎么应对这些事。”   “我就是被蒙了眼才会一次一次给你机会!你哥说得对,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再靠近公司了!”   卫自城还在解围,卫德山拜拜手示意他别管,叹着气走出了家门。   “啧,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卫伯亚捂着脸,冷笑:“你都演不累吗,劝架的慈爱哥哥?”   卫自城笑着扣起腕表:“送给你的野模可还满意,我可是请了最敬业的记者在那蹲拍呢。”   卫伯亚冲上前去攥起卫自城的衣领:“你这个混蛋!”   卫自城猛地推开他,把住桌子对着卫伯亚咄咄逼人:“全世界都知道你卫伯亚是个混蛋!我陷害你?呵,你说啊,你说出去谁信?工地的事我本想插手,只不过谦穆比我早一步而已。卫伯亚,你真是天真得可笑,真以为我会给你一个洗刷父亲偏见的机会?百货公司的新活动?别做梦了。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翻身。”   卫伯亚指甲都要嵌进皮肤里,双眼猩红。全世界最好的演员就在家里,他却无力拆穿,甚至无力反抗——   只因为父亲从小的偏爱和盲信。   在顾豫的刻意安排下,我和卫伯亚几次“偶遇”。他周末去的高尔夫球场,他朋友开的机车馆,在画廊,在酒吧。本就各怀心思的二人,很快就擦出了火花。   “又见面了,没想到你也喜欢骑马。”卫伯亚着一袭帅气黑色马术装,牵着一匹马朝我走来,英姿飒爽。   我演技自然:“怎么可能,只是父亲给我安排的行程而已。其实...也没过问过我。”   虽然卫伯亚又惹了花边大新闻,但却丝毫没影响到他寻欢作乐的兴致。果然顾豫和陆谦穆对他的嗤之以鼻,是有原因的。   他的笑容里带着自负:“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是我很笨。”   “没关系,那就慢慢来。”他漆黑的眼眸闪着光芒。   顾豫曾经说过,卫伯亚这人其实不笨。但一旦自负起来,智商会折半,也全然不会想到会有什么陷阱。所以只要我在他面前表现得有些自卑,凸显他的自负,再配合他的阶级思想,他就真会以为我爱上他了。   我故意笨拙得左摇右晃,在马上露出怯意,一副不信任训练员的样子。   “不是!....不要那样扯马绳!”卫伯亚性子急,干脆从自己的马背上跳了下来,直接翻上我的马,坐在了我身后。   我脸一红:“等...等一下!”   卫伯亚却痞笑道:“不是要专心学习吗,千万不要乱动,乱动的话....”他微微向前倾,对着我的耳边说道,前身与我的后背若即若离,两腿贴合得紧紧的。   我在心里暗嘲这色狼,还真跟新闻头条报道的一样。我警惕的挺起后背,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却被他干脆一把揽住腰,贴合得更紧了。我实在别扭,却又忍住。   马绳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马平稳地悠悠前行。   “你经常来这里吗?”我总得说些什么。   “我喜欢笨的人,因为笨的人才会用笨的方式跟踪人。”他答非所问。   我也故作纯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哪有那么多巧合,你想见我,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我脸一红,偏过头不再理他。   卫伯亚笑容爽朗:“驾。”   天高气爽,郊外空气宜人。倒也让人心情跟着豁然了起来。   平城的秋天不甚干燥。卫伯亚为我点了一杯热茶。我百般无聊的翻着手机,翻到了卫伯亚哥哥的新闻。   ……果然是和卫伯亚的内容截然不同。   “现在会喝下午茶了吧?”   我赶忙划掉了这个新闻,苦笑道:“快别嘲笑我了。”   “别管那些女人,他们向来都是肤浅又刻薄。”   “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毕竟我跟她们…有些不同。”我低头抿了口热茶。   “要知道在我眼里确实非常不同。”   我抬头,发现他正直白的看着我,“因为你会让我很费心。”   我们相视一笑,暧昧丛生。   马场外,顾豫坐在车里,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他轻轻转动腕表,勾起嘴角。   国联飞机上     “各位亲爱的乘客,您现在乘坐的是国际航空....”   客舱的乘务员正在分发小毛毯,靠窗座位的少年正在安静的看书。他时不时望向窗外,忽闪忽现的拉斯维加斯。   江乔不辞而别已经一个多月了,而她几乎带走了大部分属于林云星的东西。   袁晋知道她要走,从那天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时一切都有了预兆。只是...她为什么要把云星的东西也拿走他想不通。   袁晋打开书,里面夹着林云星手写给自己的东西。她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到平城北郊外的枫树林,回到爸爸唯一一次带着她和妈妈以一家三口的姿态出行的那一天。   袁晋合上书,有些晃神。   多年前,有个人出现后,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眷恋的他,开始有了软肋。可以为了她,毫无顾虑的变卖心爱的画作,坐上回国的飞机。   看起来…是这样的吧?   袁晋企图欺骗自己,而潜意识里的真相则被隐藏得很深很深。   忽然一个女孩猛地在他旁边坐下:“呼!差点就赶不上了。”   袁晋没怎么在意这个女生,只是继续盯着书出神。   张瑾冉用余光打量着袁晋,暗叹这个男生怎么长得这么精致。终于她鼓起勇气:“你也是平城人?”   袁晋抬头:“……不是。”   “我刚刚差点就赶不上飞机了,其实我第一次坐经济舱,实际上是我第一次自己出来玩……”   身旁这个可爱的女孩外向得莫名其妙,一直对着自己傻笑,不停的搭话。袁晋苦笑着敷衍,其实他只想睡一觉。   “话说,你是做什么的?”   “画画。”   “画画?”张瑾冉眼睛一下就亮了,自己家世代经营艺术企业,而自己是平城最大画廊的所有者…缘分这东西,她一直都是信的。   飞机行驶得缓慢而平稳,勾起了人绵绵的睡意。   从马场回来后,和以往几次偶遇不同,卫伯亚趁势约我吃饭,看音乐剧,气氛微妙粉红得恰到好处。他还亲自送我回家,亲切得全然没了架子。一路上说说笑笑,举手投足间都是套路。   “今天过得很愉快。”   “你的愉快是我的荣幸。”卫伯亚缓缓停下了车,“早点进去,天冷。”   我侧过头,暧昧的看向他。按照顾豫的吩咐,吻上了他的脸颊。   卫伯亚先是一愣,全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随后掩鼻笑了。   我娇羞的打开门:“拜。”   卫伯亚一把攥过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朝他拉去,他压上身,带着危险的气息:“谢礼不足。”   我勾起嘴角轻轻推开他:“那就下次一并还。”   卫伯亚脸上是藏不住的失落,只能由着怀着一空。   合上车门,卫伯亚眼神温柔的示意我进去,我回过头一个娇羞的笑容,十足的恋爱中的少女,然后回身推开了大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卫伯亚重新发动了车子。他把后视镜扳过来看自己脸上的唇印,温度犹存。   “还不是乖乖降在我手里了,林云星。”他笑得不可一世,心满意足的踩上了油门。   大门这一头   二楼阳台上的顾豫,朝着我轻轻晃动手中的红酒杯。   “怎么样,演技还成吗?”   顾豫放下酒杯,鼓了鼓掌:“好一个陷入纯情的林云星。”   “好一个顾导演。”   顾豫笑而不语走进了里屋。我用无名指轻轻擦去嘴上涂抹不均的口红。方才羞涩的模样一秒冷却,连我自己都觉得刚才的样子可笑至极。   卫伯亚大概在为我单纯沦陷他的魅力中而得意膨胀着吧。不过可惜,做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   爱情这东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于我而言都是太奢侈不过的了。我故作优雅的把头发捋回一边,迈开步子走进屋。   凉风涩骨。 作者有话要说:  嗯,做人不要太自作聪明(?ω?) ☆、意外重逢   铭山地产   我抿了口咖啡,苦涩的咖啡刺激着味蕾。   对面的陆谦穆兴趣盎然,让一旁随行的谈判下属眉飞色舞的讲着。   说实话,江尾区的旧楼重建工程,林少程为什么放心交给我我都是无法理解的。   彼时东盛集团来铭山商议合作,尽管我熬了好几天夜去熟悉公司业务,但许多部分听起来还是很吃力。   陆谦穆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笑嘻嘻的望着我:“怎么样,小云星,这个计划是不是听起来很棒?”   我扶额:“别闹,谈正事呢,叫我项目经理好吗。”   陆谦穆瘪瘪嘴:“行吧,那你也得叫我副会长。”   “陆少这个合作诚意十足,相信董事长会对这个多功能大楼计划很感兴趣的。”顾豫轻轻上前,保持着公事化的微笑。   陆谦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一挺:“咦,不是小云星说了算吗?”   “我能懂什么啊,负责项目只是进公司的噱头,大事还是要父亲做主的。”   顾豫默默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说得太多了。   “是我贿赂得不够多嘛?那下次请你坐游艇,不是很大的那种,这样...”陆谦穆伸开双臂,夸张的比划着。   我被他没个正形的模样逗笑了,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唯独一旁的顾豫挑着眉不太愉快的样子。   陆谦穆走后,我靠在会议室的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我不想做个被人戳脊梁骨的废物,还有许多事值得我去学习。学习公司的事,学习像那些大小姐一样怎么喝下午茶才不会出丑。   顾豫走到我身边,靠着桌子面向我:“这个陆谦穆,深不可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要知道他和他姐姐年纪轻轻就和他们那群老谋深算的叔叔争夺东盛集团,而且两人的行事作风都是干净利落不留后路。”   “但是你也不要老把人想得那么复杂。”我耸耸肩。   顾豫低头笑了,不知是嘲笑还是无奈:“看人这么不小心,很容易被拐卖的。”说罢拿起他手中的记事笔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嗷了一声,对顾豫这样一个略带亲昵的动作竟有些害羞。他鲜少和我有什么温馨的互动,对外分明的呈现上司下属的关系,在内又对我下达各种指令安排。我抿起嘴偷瞄他——   什么时候…他才会对我敞开哪怕一点点的心扉呢?   诶,大概是我的奢望吧。   直到昨天,我都觉得陆谦穆那句请我坐游艇的话是说着客套,却没想到他还真一大早就把我们请到他的游艇上去了。   方华捋了捋头发,轻轻摘下墨镜:“这游艇…陆少还真是有钱。”   “我算怕了他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行贿,我能说什么呢。”我拍了拍她的肩。   顾豫皮笑肉不笑:“盛情难却,只能来者不拒了。”   陆谦穆从游艇里走了出来,手指敲打着游艇的围栏,有点嘚瑟。   “既然顾总监也来了,那我就叫几个泳装模特,可好?”   “那有没有男模特?”我兴致勃勃。   “有我在,还需要其他的雄性吗?”陆谦穆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摊摊手。   方华噗的一下就笑出了声,美人掩面一笑让陆谦穆更加得意。   出海以后,渐渐起了海风。陆谦穆拿出两瓶红酒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   “小云星,这酒可贵着呢,要是让我姐知道我开了这一瓶,估计要把我从户籍上开出去!”   顾豫微笑伸手拦到:“那就不劳烦陆少了,这么贵的酒受之有愧。”   陆谦穆却一下把酒拿到身侧,砰的一声就开了,由不得顾豫再说什么。   “顾总监说笑了,我是请小云星喝的,你受不住可以不喝呀。”   顾豫微微蹙眉:“我出去吹吹风,你们慢慢喝。”   我望着顾豫起身离开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局促不安。他不在场,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陆谦穆转过头来毫不见外的盯着我看,然后不满的撩起我的一缕头发:   “这头发谁剪的,丑死了。回头我让我的形象师给你打理打理!”   我翻了个白眼:“你再抽风,我可要报警了啊。”   谁知陆谦穆竟开始撒泼起来:“哎你这人!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该你侬我侬的啊!”   “什么侬?…”   他抿嘴,又撩起我的头发:“其实,我更喜欢长发。”   我抓狂:“是不是有病,那和我什么关系啊!”   我发现一旦面对陆谦穆这人,我所有的防备和警惕都会消失不见。拥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和朋友斗嘴,大笑,做出嫌弃白眼等等单纯的表情。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   对面的方华听着我和陆谦穆的智障对话,低头抿了口酒。陆谦穆的余光有意无意扫向她,我却迟钝没有发现。   夜幕下的海平面带着几分萧瑟。黑夜吞噬着大海,大海淹没了灯塔若隐若现的光。   顾豫和方华在准备晚餐,我胳膊倚靠在围栏上,风肆意的吹着我的头发。   陆谦穆走到我面前,嘴里还叼着法式面包,嚼啊嚼:“我有点好奇”   我正望着海平面出神,并没有真正理他,只是应付的嗯了一声。   “其实你的适应能力要比我想象得好得太多,这才两三个月吧,你就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因为我没法不适应。回到父亲身边这是条单行道,没法再折回去。”   “贫民窟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我低头自嘲一笑:“我不想说,说了你也不会懂,因为那种绝望的日子你根本没有体会过。”   “那你体会过被自己的亲叔叔用姐姐的生命作要挟,强迫着写下遗产继承权放弃协议吗?”   我转过身来看着陆谦穆。晚风吹乱了他细碎的头发,他的笑容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概,那也算另一种绝望吧,朋友。”   我一愣:“所以我们是在自揭伤疤安慰对方吗?”   陆谦穆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在我颈部后打了一个响指,竟然变出了一节玫瑰。   我被他这个把戏逗笑了。   陆谦穆咧嘴一笑,把玫瑰递给了我:“所以你看,当你能笑着揭开过去的伤疤时,就证明你是真的强大了。”   我轻轻捻转着花茎,看得有些出神。   笑着揭开过去的伤疤吗?……   不,不行。   我江乔的过去永远不要被揭开。   永远,不要。   游艇正缓缓向岸边驶去。晚饭时方华和陆谦穆都喝了不少酒,现在在内舱睡得很沉。我正打算和衣而睡时,一通意外的电话扰了我。   ……卫伯亚   我立刻转换成娇羞的语调:“是…是你啊。”   “在忙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其实有些杂乱,明显有人刻意关小了音响设备,但还是能听到一些哄笑。   “在外面散步呢。你呢?”   “天气这么冷还在外面散步吗,注意不要感冒了。”一副情圣模样又巧妙的避开了我的问题。大概在夜店吧,我心知肚明。   肩膀上多了一件衣服,顾豫出来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用手势示意我继续通话,然后细心的把外套第一颗扣子扣上了。   “…嗯,好,谢谢你。”我对着电话继续说道。   “就是想你了,没什么特别的事,你早些回去吧。”   “我也想你。”我实在憋不出些什么了,匆匆挂了电话。   “你演技是越来越好了。”顾豫轻声道。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为什么是卫伯亚,为什么不能是陆谦穆那样让我容易接受的。”   “因为陆谦穆没有迫切感。对权利没有迫切感的人,就无法被利用,也没有软肋。并且…陆谦穆我另有安排。”   “迫切感…就像我一样。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的把我带到平城吧?”   顾豫点点头,不置可否。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这时顾豫侧身几步挡在了风口处,动作自然。而他自己的衬衣则被风吹得鼓鼓的。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我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顾豫,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上可有他坦诚相待过的人?他对我只是单纯的看作一枚棋子吧?   可是谁,又会为棋子挡风呢……   卫伯亚挂掉电话,一个眼神飘去,那边的朋友一下子就把音响重新调大了。左搂右抱的卫伯亚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   “听说上次新闻的事儿,卫老爷子跟你发了好大的火。”   卫伯亚皱眉:“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还来这,万一又被记者拍到了可怎么好。哈哈哈哈…”   “我说了给我闭嘴!”卫伯亚的眼神犀利的看向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们,大家立刻识趣的噤了声。   只有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与她的通话记录。   卫伯亚有些在意的看向它,然后烦躁的把电话扣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又被父亲剥□□利而烦躁,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为无法掌握某些事而产生了焦虑吧。   一品艺家画廊   应张瑾冉的邀请,我来到她家族产业之一,也是由她打理的一品画廊度过周末。   她带着我走过长长的画廊,耐心的从这头给我讲解到那头。我若是面露疑惑,她会换个通俗的方式再讲一遍。   她和那些刻薄虚荣的大小姐们不一样,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不需要贬低别人而获得的自信。   “我朋友不多,周末也基本上一个人闷在画廊里。”张瑾冉道。   “其实我也是,刚来平城没什么朋友。很开心你能邀请我来这儿。”   这些画很多我都是听阿晋讲过,或是陪他去廉价画展见识过仿品。   阿晋他那样喜欢画画,梦想就是能办个像样的画展。可惜……天赋都被埋没在废弃的老墙上了。   “对了,前一阵我在拉斯维加斯,画了很多有灵感的画嘞!”   我一愣:“拉……拉斯维加斯?”   明知不会被她发现,还是心虚的担心起身份的事来。   “这座城市真的能赐给人幸运吧,回程的时候还遇到了很合拍的朋友……”   她后面讲了什么我都没有听下去,分了神。   “一会我朋友就来啦,他也是拉斯维加斯的人,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我先去趟洗手间。”我笑答到。   我打开水龙头,细细揉搓着手。曾经粗糙干裂完全不像少女拥有的手,在短短几个月的昂贵滋润下,竟也变得光滑嫩白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画着淡妆,头发整齐的梳理着,就连衣服也是顾豫搭配好的牌子。   多陌生,又多让人暗暗激动。   我距离张瑾冉这样的女人还有多远?不需要自卑,不受人控制,也不屑于伪装的那种——   真正来自上流社会的自然感。   还有,多远?   我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见张瑾冉正和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交谈。   那背影那么熟悉。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   张瑾冉看见我,朝我摆摆手:“出来啦,去吃饭吧?呐,这是我朋友——”   那个人挑眉转过头,然后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我们四目相对。   !!!   袁晋,是袁晋,   竟然……竟然是袁晋。   我前进的脚步被凝固住,全身传来触电的战栗。   怎么可能!?怎么……怎么可能!? ☆、一无所有   袁晋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江……”   我彻底慌了,脱口而出:“好、好久不见!”   不要叫我名字,不要叫我名字,阿晋,求求你……绝对不可以!   张瑾冉掩嘴惊呼:“你们竟然认识!这个世界好小诶!”   袁晋见我有些不对劲,合上了嘴唇。只是用略带忧伤的眼神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他解释一切。   可我什么都……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   “是,是以前的同学。很久都没联系了。”   “那,云星你们先聊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在她叫出云星二字时,我分明看到袁晋瞳孔陡然放大不可置信。我高悬着的心被彻底摔个粉碎。   好在……好在张瑾冉离开前,他都没有发作。   袁晋朝我走近,低头冷嘲:“所以……这就是你不辞而别的理由?”   “阿晋,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吧。”我胡乱的挥着手。   “江乔,你就没有丝毫罪恶感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本来还准备了好多嘘寒问暖的话,或者迅速编织的谎言,却因为他这一句质问而没了开口的勇气。   “……”   “云星她尸骨未寒啊!她他妈的尸骨未寒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居然顶着她的名字心安理得的回到这里生活!?”   “……”   “云星她……”   “够了!云星,云星,林云星!”   我嗤笑着竟红了眼眶,失去理智的吼了出来:“一直陪着你的人不是只有她林云星!袁晋啊,还有我,还有我江乔啊!凭什么什么都是她!凭什么所有都是她林云星的!?”   阿晋的瞳孔剧烈的晃动着,大概是觉得现在的我太过陌生。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丑陋,贪婪,嫉妒,又对他太过渴求。   是,这就是我的样子,永远赶不上你喜欢的那个善良单纯的云星。   其实我也像云星喜欢你的那样喜欢你啊,或者是,比那还要多。   “阿晋,我很想你。”   袁晋表情痛苦:“你别说了。”   “虽然我再怎么无耻,我也是有心的,我也是有感情的……”   “我受不起。”   而他再次开口徒剩漠然,无论我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江乔,我受不起。我对你别无所求,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云星。”   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袁晋与我擦肩而过,六神无主的我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还给林云星吗?   ……我做不到。   我昂起头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心如刀割,也心如钢铁。   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在不伤害袁晋的前提下阻止他揭露我的真实身份……   我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顾不得脸上的眼泪,掉过头小跑了几步追上袁晋,猛地扯过他的胳膊:“你会拆穿我吗?!”   袁晋愣住:“……”   “会吗……阿晋……”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右手攥住他的衣袖,越来越紧。   而我也眼睁睁的看着他瞳间的失落,一点一点坠成了失望。   十七岁那年,袁晋穿着白色的衬衣,我骑在他的后座上。   那一年,我们什么都没有。   但他的背影胜过了一切山河风景。   十八岁那年,不顾虚弱身体在医院寻找着袁晋的我,却在拐角处,看见他紧紧地抱着林云星。   那一年,我什么都没有。   城东小别墅     “什么!?”方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把扯掉面膜:“袁晋在平城……这怎么可能。不行,我们得马上告诉顾豫,让他解决掉袁晋。”   我脱口而出:“不要!……不,不行的。如果告诉顾豫,以他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扫清前方障碍的性格,肯定,肯定会伤害到阿晋的。”   我总是痛恨自己的多余的善良,即使是面对一个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   方华一下着急起来:“我的好妹妹,要是袁晋告诉给张瑾冉,再告诉给其他人,我和你就要被驱逐回地狱了知道吗!”   我笃定的摇摇头:“不会的。”   他不会的。   因为当我问他会不会拆穿我时,他说——   云星不会让我这样做,所以我不会。   我低头沉默着,方华叹了口气,走到我旁边,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他,我们今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你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听着,继续沉默。   寒流来得毫无预兆。整个城市像一下子坠入冰窖中,街上的行人都极速的奔走着。   “入冬了。”顾豫从落地窗前回过身来,把一张机票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卫伯亚托我把这个给你。”   我疑惑的从靠椅上坐起来,拿起了它。   东京?一张以我名义买的,去东京的机票?   顾豫挑眉:“入冬了,卫伯亚大概想和你一起泡温泉吧?”   “就我和他?……你,你不去吗?”我讶异。   顾豫轻笑,摇了摇头。   我捏紧机票:“非去不可吗?”   顾豫以为我在开玩笑:“别闹,这是个好机会我正在调查周之宇受贿的证据。而且受到风,卫伯亚私人电脑里有大量与周之宇金钱往来的记录。这次出行,你找机会在他电脑里安装控制软件,这样我就可以找人进去黑资料。”   “扳倒周之宇……”我有些出神。   顾豫见我有些犹豫,语气坚决:“周之宇对你的身份一直存疑,如果再不抓紧除掉他,我和你都会死的很惨。”   他把着桌子,认真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而不是推辞。   我知道他说得对,只好违心答应了他。可我比谁都害怕这次旅行。   卫伯亚那样一个危险的人,我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再阴冷的天气,也冷不过人心。   机场   从到达机场时,卫伯亚就没让我沾手一件事,全都亲力亲为。   “去头等舱休息还是我陪你逛一会?”他温柔的询问道。   我被他搞得有点不适应:“嗯……我都可以。”   “我都听你的。”他摘下了墨镜,认真的看着我。   如果不是见识过那些大小姐对他的反应,或是听顾豫讲述过他的光辉事迹,我大概会被此时他温柔的模样蒙骗过去。   我挑起眉想笑,努力抑制住点了点头。   日本东京   卫伯亚的助理帮我们找好翻译和接待人,正在办理酒店入住手续。   我闲来无事四下环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对这里的奢靡布置没有很大惊小怪。   接待人把房卡给我和卫伯亚,两人奢侈的订了两间相邻的总统套房。   我舒了口气,幸好没住一间。   不过,不是一间房我又该怎么接触到他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了?”   “啊,没什么。”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得找机会进他的房间才行。   GALA汤泽滑雪场   我从没滑过雪,所以当卫伯亚带我直接上了高速滑道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白雪皑皑,我迎风流泪。   卫伯亚潇洒的扣好单板的鞋,对着我一个痞笑,然后靠着滑道极速的滑了下去。   “……喂,看前……”   好吧,我多虑了。   下一秒卫伯亚一个漂亮的回旋加跃起,又稳稳的落在滑道上。   “面……”我面瘫。   卫伯亚心满意足的炫耀完他高超的滑雪技能后,又倒回来在新手滑道上手把手教我滑。   我环顾四周,这个坡度……都是父母在教小孩。   我感到无比羞耻:“算了我还是不要学了。”   “没关系啊,我教你。”   “可是这样,你会很不尽兴的。”我摆摆手。   “我都无所谓的,你高兴就好。”   我,我不高兴!我来这儿就不高兴!   心里想的如此,脸上还是露出了娇羞的表情。   我平衡感不好,两个雪板就好像不受我控制似的,前后乱晃,好几次都前仰后合的:“啊啊啊!妈……妈呀!”   然后被卫伯亚牢牢的抱住。   我因为无比羞涩而捂脸,他则笑得更加开怀:“哈哈我怎么觉得我是在教小孩?”   “我说了我不要学的!诶诶??不要!不要这样转我……”   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像个企鹅,卫伯亚高挺的个子把我转来转去,然后自己笑得不亦乐乎。   随后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准备卸下一天的疲惫。   在试衣间我拿出顾豫给我准备的泳衣,几乎……衣不蔽体。   我实在接受不了,跑到前台换了个保守些的。   温泉是露天的,在身子快要被冻得失去知觉时,扑面而来一股热流。   水雾缠绕间,我踩着木屐走向了卫伯亚。他□□着上身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睁开了眼,见到我的泳衣后爽朗一笑:“哈哈哈,你是来潜水的吗?”   我也被自己逗乐了,怂怂肩。   卫伯亚抬起胳膊把住我的手,把我接进了池子,池底是光滑的石子,我跌跌撞撞,半倚着他才得以平稳进入。抬起头注意到他坚实的臂膀和围在腰间的浴巾。   我……我的妈呀。   我赶紧转移视线,温泉水滚烫又酥骨,蒸汽腾在脸上,把人的脸都蒸得红红的。   卫伯亚在池子里坐了下来,我小心翼翼的移步想离他远点。   “你是怕我吃了你吗?”卫伯亚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我一脸尴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语塞。他却再次闭目养神,全程再无言。   回到酒店房间后,我躺在寝具上,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是时候干正事了。还有一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靠近他的笔记本电脑才行。   我犹豫了许久,终于拿起了一杯红酒。   当我走到他门口时,发现他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我犹豫再三,轻轻推开了门。   “卫……”   浴室里传来水声,卫伯亚正在洗澡。而客厅的桌面上赫然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画面渐渐淡下眼看就要被待机锁上了!   我没有犹豫一分,冲上去就按下了键盘,豁然亮起的屏幕让我心一放。   感谢上苍!   我赶紧接上了USB接头,开始安装软件。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睛不敢离开浴室门。   百分之三十……   我手心里全是汗,水花声越来越小!   百分之六十……   忽然,水花声停了!我心一噔,紧接着听到他在打电话,还好,还能拖延一会。   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九十九……   我心中压制不住紧张和得逞的兴奋,准备等数字跳到一百迅速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卫伯亚的声音——   “云星?你在做什么?”   我的耳边一片嗡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儿子卫伯亚的独秀,且看且珍惜。 ☆、自己的路   我的耳边一阵嗡鸣。   ——百分之百   就在卫伯亚的视线落在笔记本电脑上时,画面正好退出到了桌面!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那杯红酒,痞笑道:“原来是找我喝酒的啊?”   我迅速收拾起一个笑容来,额间的冷汗还没完全消散:“门开着我就进来了,不过今天太晚了,还是改天吧。”   我堆起笑躲避着他的目光就要往外走,岂料被他一个胳膊拦下:“来都来了,怎么还有要走的道理呢?”   下一秒他下扫的眼睑落下了我的身上,身上余留的热气扑腾向着我。   我彻底慌了,但还是极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喝酒,是有点晚了。”卫伯亚勾起嘴角,“但有些事,时间却刚刚好。”   我无路可退,被卫伯亚直接生生的顶到了墙面上:“卫……卫少……你别这样……”   卫伯亚对着我的颈部吹了口气:“叫我伯亚。”   我崩溃:“伯……伯亚。”   他侧过头就要吻下来——   我躲闪不过只能从他支起的胳膊下逃了出去,踉跄着移动到了卧室门口。呼吸还没来得及平稳,卫伯亚低笑一声便走了过来——   我在背后摸索着门把手:“我们……我们聊会天不好吗?”   他昂起下巴:“好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已经把浴衣的袖领烦躁的往下扯,露出了还在滴着水滴的胸膛。   “砰!”   就在卫伯亚再次靠近时,我迅速打开卧室的门将他反锁在外。靠着门的我仍心有余悸,扣着把手迟迟不敢松开。   门外的卫伯亚不急不气:“怎么还害羞起来了,你大半夜找我喝酒不就是想要这样么?”   我的手死死攥住把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迅速发给了顾豫一个求救短信:   (卫伯亚就在卧室外要进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能报警吗?)   手紧张到打字都是错字连篇,一分一秒过去……我等得快疯掉了!   “咻。”   顾豫的答复终于回了过来。在看清每一个字后,我的心一点一点,坠入了无底冰洞。那一刻我才回过神来,害怕到全身发抖的自己,是真的无路可退。他说——   (报什么警?你疯了?此行我就是要你被卫伯亚拿下,你机灵点,抓住机会,不要给我惹事。江乔,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最好别忘了。)   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我曾见过这世上最可怕肮脏的地方,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再可怕都比不过人心。   顾豫,从来就没有过人性。亲切的微笑也好,说站在我身旁也好,全是假的。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手机揣回兜里,颤抖着再次摸索上门把手,收拾起那些可怕的错觉。   江乔,你只有自己,你只有你自己啊……   眼睛涌上一些液体,却被我活生生憋回去。   “咔嚓!”   “啊,终于肯开门了?”卫伯亚抬起头,痞笑。   我勾起嘴角:“你都不能让我准备一下的吗?”   他的眼中闪过惊喜:“准备?”   我走上前,手贴着他的胸膛,轻轻推着他,他便顺着我往后退,眼神迷离的看着我,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   “不如我们先喝点酒?”   卫伯亚声音沙哑:“嗯……然后呢?”   “然后……”   我们已经走到了客厅,远离了卧室。   我把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然后睡觉。”   趁着卫伯亚微愣手一松,我迅速往后一撤:“各自睡觉。”   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转身从敞开的大门逃了出去,并迅速关上了门。   “哐!!”   门内的卫伯亚这才回过神来,感慨的只剩干笑。她是……没准备好吗?还是真的只是来单纯的喝杯酒,自己会错意了?卫伯亚自嘲一笑。   房间里卧     我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哭过了。但此刻,我瘫坐在套房的地毯上,哭得无声,哭得惨绝。   压抑太久的惊吓,绝望,后怕通通接踵而至,导致泪腺根本不受控制。   好像上次哭,是在美国被那几个富二代学生欺负的时候。   她们把垃圾桶倒我头上,我没哭。   回家的路上,路过那些公寓,看见上面灯光闪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伴随着城市一片片缤纷的灯光亮起时,我一个人蹲在马路旁嚎啕大哭——   城市万家灯火,却没有一个是在等我。   我是一个人。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后来骑车回家的阿晋发现了我,把我身上发臭的外套摔在地上,问我是谁欺负了我,抱着我不住安慰。   可现在,不会有那样的人了。气急败坏的问谁欺负了我,再抱着我。   不会再有了……   手机屏幕弱弱的发着光,寂寞又带着寒意的光。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去,别去贪恋那些没有意义的人……不要,别。   虽然越是这样,眼泪越是肆虐。可我还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要那么懦弱。……我没有哭,没有。   顾豫那句话有什么错?   路,是我自己选的。   这一夜,东京下了很大的雪。慢慢的,长长的,拥抱着整个不眠夜。   仿佛要把所有的孤独和悲伤全都倾洒而下,再一点点消融掉。   铭山地产   顾豫坐在靠椅上正悠闲的整理着文件,全然不顾对面的周之宇暴跳如雷。   “江尾区的工程凭什么给东盛集团!?我们向来都是给昆临集团!”   “这个工程是云星小姐负责的,她愿意给谁全随她自己,你我都无权干涉。”   “去他妈的!她是被你操纵着的!嗯?就因为昆临的卫伯亚与我私交甚好?”   顾豫摊摊手:“卫少确实没来争这个工程。”   “你少来!江尾区的工程你说了不算!你们没资格签约!你们竟然敢不问我……”   “过问你?怎么铭山现在是你在做主么!?”   林董事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周之宇身后。   顾豫赶紧起身行礼:“董事长好。”   周之宇一阵惶恐:“董,董事长。”   “之宇,你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还是根本当我不存在?东盛那个合作策划我看过,非常好。你倒是跟我说说,云星处理得哪里不好,还是你根本想找她的麻烦!?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周之宇根本不敢说话,就这么被林少程训斥了一通。   顾豫在林少程背后谦恭的合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之宇,看得他更加窝火却又不能奈他何。   周之宇,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顾豫在心里畅快的想道。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他大计划里的障碍,也是时候该除去了。   近了,更近了。只要他一步步的走,那个目的地就会到达了……   结束了东京短暂的旅行后,我和卫伯亚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他依旧心情大好,我依旧强颜欢笑。飞机上,他用事先准备好的视频公开在机舱里向我表白,带着持续不断的演技走向了高潮:“云星,做我女朋友吧。”   而我只能言不由衷的说:“好。”   一切都圆满的在按照剧本走,只是我的心境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一旦在羽翼未成熟时与顾豫背道相驰,只会被他无情的抛弃。可我又更加明了,我必须找准时机摆脱他的控制,我必须等到那一天——   无论是他顾豫还是谁,都不能再强迫我做任何事。   消息被顾豫放出给媒体。一时间整个平城各大新闻版面都是我和卫伯亚。我们的约会被高调报道,我们的恋情被包装成天赐的美好姻缘。   昆临集团的股票大卖,就连卫德山也对卫伯亚的态度好了许多。   顾豫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心满意足的翻阅着报纸。   似乎除了我,所有人都心满意足了。   林宅     “其实当初我在考虑女婿人选的时候,卫自城,陆谦穆都有想过。只是这个卫伯亚……”林少程拜拜手,似乎不愿多说。   “但是你始终是我唯一的女儿,又千辛万苦回到我身边,我也不强迫你,就随你的意愿来吧。”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我,我被看得有点心虚,低头抿了口茶,勉强笑了笑。   “谢谢父亲。”   除了谢我还能说什么呢?   对这个爱女心切的企业家,我是真的感到很愧疚。我能做的,只有对他更好一点。   人活在世就是这样可笑,为毫不在意你的人赴汤蹈火,却拿那些真心牵挂你的人当作踏板。   可笑,也可悲。   城东小别墅    浴缸里的水一点点被放满,浮浮沉沉。我泡在浴缸里,冷静的思考,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   “咚咚咚”   门外传来顾豫的声音:“这一阵子公司太忙没见到你。”   我把头没入水中,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去回应他:“没事。”   顾豫还想说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话中的敷衍,于是皱起眉来:“东京,你做的很好。”   “是,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还望你对我的结果能满意。”   想起东京的一切,我对顾豫满满都是失望。   ……莫名的失望。   “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怎么会,你情我愿的交易,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现在空出时间来了,我们好好谈一下好吗?”他的语气全是妥协的温柔,可我不知道那温柔下一秒会让我做什么事。   我疲惫的掩面:“我累了。”   顾豫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好久,我才听到脚步声的离去。   顾豫站在阳台上望着愈加空洞的夜景,点燃了一跟戒了许久的烟,缓缓抽着。   心事太多的人,总不适合伪装成狠角色。这是一条注定没有同伴,也没有感情的不归路,他再次提醒自己。   捻灭烟头,顾豫沉默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只有自己(???) ☆、东盛宴会   一品画廊   画室里的袁晋呆呆的看着手机里的新闻,虽然这个头条已经反复滚动了好几天了,但他还是无法专心画画,反复刷着。   [铭山地产千金与昆临小卫少恋情曝光,甜蜜游东京。]   这个小卫少是个什么人他不清楚,但江乔好像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了。   “咔嚓。”画室门被打开,张瑾冉走了进来。   “上次跟你说办画展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你这种风格的画在平城还没出现过,再加上我们一品画廊的推动……”   “再让我考虑一下吧。”   张瑾冉有些生气:“还要考虑?你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啊?!一般人还没有这种机会,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能名利双收。袁晋,你是不是傻啊!?”   袁晋抿嘴,他不是不知道纯情千金的心思,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并且,他的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新的空隙可以去回应她。   也许是真的傻吧。   “下周东盛集团的年会,我的好姐姐是那儿的会长。我还缺个男伴,你陪我去!”   袁晋刚刚张嘴想要拒绝,看张瑾冉似乎是真要生气了,只得摸了摸脖子,犹豫不决。   张瑾冉见有戏,明朗的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奢华屋   东盛集团包下来一整个大厅来办集团的年会。我和方华有幸被陆谦穆邀请。   方华忍不住兴奋,穿着我借给她的一件礼裙:“听说今天会有很多名流,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我笑道:“你老大不小啦,你才是带着任务的好吧?”   方华面露笑意,修长的锁骨线上即使没有配戴珠宝仍然夺人眼球。她将我的头发细细打点好:“都是蹭你的光啦。”   我握住她的手:“别说见外的话了,我能依靠的除了你还有谁呢?走吧。”   刚进大厅,就看见陆谦穆正被一群小名媛围着,今天他一袭黑色燕尾服,倒显得格外风度翩翩。   见我来了,他笑得眉飞色舞,冲我挥了挥手:“嘿,小云星,这里呀!”   我朝他走去:“低调点吧我的少爷。”   虽然陆谦穆和卫伯亚是死对头,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我和卫伯亚目前的关系,依旧没心没肺的和我说笑。   他把住我的肩膀,笑眯眯的推着我往前:“走走走,跟你介绍我姐去。”   “你不要推我,我发型要乱了!喂喂你听到没有……”我边走边理着头发。   陆谦穆侧回过头,向着方华抛了一个媚眼,方华默契的掩嘴一笑。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推到了正在和政界人物们喝酒的陆品君身边。   喝罢,陆品君注意到了我们。她挑眉,上下打量着我:“林小姐?”   “姐,我朋友,林云星。”陆谦穆一脸严肃的介绍着我,看得我不禁有点想笑。   虽然以前见到过陆品君,但今天才算是我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她强大的气场迎面扑来。   顾豫对陆品君的评价相当高,也是了,能和卫伯亚父亲旗鼓相当的女人,还是这么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简单。   我一脸谦逊:“陆会长你好,我是谦穆的朋友,铭山地产的林云星。”   陆品君客气一笑:“客气了林小姐,我知道你。”她直接忽略了一旁春风得意的陆谦穆,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我看透。   话别陆品君后,陆谦穆拉拉我:“诶,一会儿的舞会赏脸陪我跳吧。”   我一脸无奈:“你怎么不早说,我今天穿的高跟鞋跟有点高。”   “哎呀我本来是要跟我的好哥们张瑾冉跳的,谁知她居然撇下我,说自己有男伴了。”   “敢情我就是个替代品……”我翻翻白眼。   陆谦穆又开启了他的半耍赖半无赖的模式,尽管我再三说我跳舞很烂,还是拗不过他。   音乐响起,大提琴华丽而低沉的声音萦绕整个大厅。   陆谦穆走到我身边,绅士的弯腰伸出了右手。   然而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鞋有点不对劲,我失去了平衡,踉跄一下直接扑在了陆谦穆身上。   “我的小云星如狼似虎啊。”陆谦穆眯起笑眼。   我附在他耳边:“似你个头,我鞋跟……好像断了。”   陆谦穆立马收起了笑容,小心的把我扶了起来:“小云星,信我吗?”   陆谦穆双眼里有一份笃定,这份安全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分外可靠。   “……信你吧。”   刚开始的步伐实在是不安,不过陆谦穆也实在聪明,他把全程的中心都放在我的左脚上,右脚需要用力时他便转身或是让我依靠在他身上。   “你看,我说信我没问题的。”   “我说我鞋跟断了你还非要找我跳,我就不信全场这么多女宾全是有男伴的。”   “没男伴的是有,但只有小云星你是卫伯亚的女朋友。”   我挑眉:“所以你承认你是想气卫伯亚?”   随着音乐婉转流动,他将我轻轻抛起又轻轻落下,重心掌控得刚刚好。   陆谦穆撇撇嘴:“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让别人议论他的女朋友在和我跳舞。”   “你还真是幼稚。”   陆谦穆挑眉,在我腰间的手一个用力,我便向他猛地靠近了几分。   他在我耳畔低声说道:“那我就给你看点更幼稚的。”   我被结结实实的按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又不能硬着挣脱……   我有些慌了:“松开我。”   “我这人就是这么幼稚。你瞧,已经有许多人在议论了呢。”   他又朝我耳边细细哈气:“卫伯亚哪里好,是什么本事让我的小云星甘之若饴?是……这样的本事?”   说罢他的手不安分的顺着我的腰际向下,我一个用力推开了他,却再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左倒去。   陆谦穆赶忙伸出手稳稳的拉住了我,我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还是乖一点吧小云星,你现在只有一只脚,逃不掉的。”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活像一个小恶魔。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曲毕。掌声雷动。   我没安好气:“幸苦了陆少。”   陆谦穆弯腰点头:“客气了我的殿下。”   我推了他一把:“我没功夫跟你闹,我要回家。”   陆谦穆耸耸肩,自然的抚过我的肩:“好,陆司机这就送殿下回家。”   “陆谦穆!”张瑾冉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和陆谦穆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陆谦穆一脸嫌弃的看着心情大好的张瑾冉,我则一脸惊讶的看向她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伴,袁晋。   他穿着干练而昂贵的西服,锃亮的高级皮鞋……我差点没认出他。   他看向我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眼神缓缓移向我与陆谦穆交缠的胳膊。我没有试图解释什么,我和陆谦穆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闪躲的。但当我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却转移了视线。   也好……他假装不在意,我也假装不在意,这便是平和的结局了吧。   “这是我男伴袁晋,画廊新来的伙伴。他是陆谦穆,是我经常跟你提起过的陆品君姐姐的弟弟。”张瑾冉笑眯眯的给两人介绍着。   两人点头客套。   袁晋的性格向来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我疯狂的好奇他怎么会答应张瑾冉来这儿。   “啊对了云星,上次你怎么不告而别就走了呀?你和袁晋不是老同学吗?”   “我那天忽然有事,对不住了啊,下次请你吃顿饭。”   “咦小云星的同学?美国的?”陆谦穆挑眉。   “是啊。”张瑾冉一脸天真。   陆谦穆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袁晋来,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低头:“谦穆,我累了。”   “哦对了你的脚……走吧,我送你。”   我在陆谦穆的搀扶下,从袁晋和张瑾冉身边低头走过。我不敢也不愿去看此时袁晋的表情。   大抵是不屑,大抵是鄙夷,又或者是毫不在意——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想去承受。   袁晋回头看了看搀扶着的两人,莫名咬着牙根。再回过头来一脸漠然:“……我回画廊了。”   “诶,袁……袁……”   忽然袁晋停住了脚步,张瑾冉兴奋的以为他改变了主意。   “……电话。”   “什么?什么电话?”   “你有没有,林……云星的电话。”袁晋今晚第一次认真看向张瑾冉。 ☆、平城初雪   平城初雪。   社交软件里那些名媛开始拼命晒着初雪吃的纪念大餐,或是定位自己所处的高档酒店,乐此不疲。   回到家的我把自己裹进毯子里,百无聊赖的窝在了家里阳台上的沙发上。   初雪这样的日子,本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可是我总能想起东京的那个雪夜,至此对雪没了什么感情。   忽然,阳台门被打开,顾豫把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我的对面:“我知道你还在生气。”   我搓搓胳膊,面无表情:“都过去了。”   “我已经从卫伯亚的电脑里黑到了他和周之宇的交易记录,现在正在处理,很快就能摊牌了。但是卫伯亚我会隐藏好,他还有些利用价值。”   他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兴趣,别过头去表示着我的毫不关心。   他看了我好一会,终是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的确不该那样说。”   我略带讽刺:“原来你也会道歉,我还以为你只会命令。”   顾豫沉默一会儿后继续道:“……我不该用我的思维去思考。我不知道你……也有自己的原则,是我没考虑到。”   我觉得可气:“你的思维?难道,你就没有感情吗?”   “在追逐权利的过程中,感情是绊脚石。”他一脸坦诚。   “可与人合作难道不应该坦诚为先吗?”   “你也没有完全对我坦诚不是么,袁晋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惊讶于他竟然会知道,又转而更加生气:“你在质问我吗?”   面对我的咄咄逼问,顾豫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抿了口红酒没有说话。   我直起身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认认真真看向了他,问出了那个让我困顿许久的问题:“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是不是?”   顾豫微愣片刻,伸手把毯子重新拉回我身上,轻轻掸了掸飘落在我头上的雪花。   然后他并没有放下胳膊,而是将冰凉的手指陷入我的发隙,摩挲着我的耳廓:“江乔,你听好。只要你不背叛我,你就永远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会带着你同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直的看着我,醉人的眉眼里有着陌生的决绝。   “你在东京的时候,我彻夜未眠,却也不敢后悔。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有些错愕。我太害怕他这样,我没有办法不信,却又不敢去信,脑子里徒剩一片嗡鸣。   若他是在说谎,那么他实在太过可怕。但若不是呢?此刻,我竟然更偏向于后者。也许,我等的就是他这句稳稳的承诺。   顾豫倾斜着身子,与我不过咫尺之距:“江乔,我同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   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男士香水,让人迷醉。他就这样看着我,眼神柔得像一汪温水……   此时此刻的氛围,太适合接吻。他垂下眸子看向我的唇瓣,有意无意把距离拉近一分,再一分……   我浑身僵直,无法预料他要做什么。   “嗡嗡——”   口袋里的电话及时震动了起来,打断了这太过微妙的气氛。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着还是接了。顾豫收起认真的眼神,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喂?”   顾豫侧过头去,转身回到了屋里,我恍惚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觉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   “……喂?”   平城初雪。   袁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呆的时间远比他预想的要久。   敞开的的风衣随风摇曳,他任凭风雪从衣服的每个缝隙汹涌的灌进来。   今天他把林云星埋在了这里,来年的秋天她就能看到枫林,伴着晚霞,与她同眠。   袁晋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美国的过去,三个人的过去,自己的过去。他本以为只有生和死才会把人分开的足够远,没想到还有另外的方式。   “所以你把云星葬在这里了是吗?”我裹着大衣,出现在他的身后。袁晋恍然回头,我朝他微笑,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闪躲着我的目光:“我只是告诉你我把她葬在这儿了,没想到你会来……”   “我是来看你的。”   “江乔……”   这个我用整个青春喜欢的少年,却和我生疏了,心口说不疼是假的。   “你不是很怕冷吗,怎么还穿这么少。”我努力的像个老朋友和他寒暄,迈着步子向他走去。   他抬头:“江乔,回去吧。”   我前进的步伐在这一刻冻结。   “回去吧,江乔,去哪都好,回去都好,别再错下去。”他的眼神闪动着。   “是不是因为云星,你很讨厌我这样代替她的位置吧?”   “不是。”他的语气哀切,“朋友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这样错下去。”   “我不能回头了,我也没有错。而且,阿晋,”我哽了一下,鼻头涌上酸涩,眼眶发红,“我也从来不稀罕和你的朋友一场。”   因为我从来没拿你当朋友。   那一刻,相顾无言,只有雪在不知疲倦的下着。明明是初雪,好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包裹整座城市似的。   在我和阿晋中间,砌出了一条很长的银河。一条,再也跨不过的河。   从那天后,我和袁晋再也没了联系。和卫伯亚的交往很顺利,隔三差五的象征性约会,他待我很好,温柔又多情。不久后,张瑾冉为袁晋办了一场画展,并不是很隆重,却足够博人眼球。   一品艺家是平城最大的艺术集团,旗下涉及的博物馆,收藏馆遍及全国,画廊仅仅只是一粟。张瑾冉打着一品艺家的名号捧着袁晋,大家便跟着她把袁晋称作天才和新艺术的象征。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的名字,全城皆知。一想到他实现了梦想,心里只剩欣慰。希望他前程似锦,各自安好。   漫长的冬天过去,带走了所有萧瑟。城市在勃勃春天里复苏,却不带一点生机。   清晨,顾豫一如往常的载我来公司。   “林小姐,林董事长在办公室等您。”一位职员微微欠身。   父亲……这么早。   董事长办公室       “云星,我和卫老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你代表铭山,卫伯亚代表昆临,合作一个EL品牌大楼的工程。”   我有些惊讶:“父亲,其实不用……”   林少程摆摆手:“这是个双向收益的事情。并不全因为你们的关系,放手去做,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品牌大楼是个大工程,做好了无论是对铭山,还是树立你在公司的威信都有很大的帮助。”   我心里只剩感激:“……谢谢父亲,都为我思虑周全。”   林少程慈爱的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也很努力,顾豫告诉我,每晚你都加班到很晚。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云星不敢让你失望。”   林少程满意的点点头,充满信任的拍了拍我的肩。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和卫伯亚合作的话就等于暂时摆脱了在铭山全受顾豫操纵的局面。卫伯亚那边,大概比我更高兴吧。   昆临集团   当听到父亲把品牌大楼交给卫伯亚做时,卫自城彻底不淡定了。   卫自城控制住怒火:“父亲,这个品牌大楼对昆临很重要,我和团队们是一直在做品牌大楼的……”   “那正好,回头你把那些资料整理给你弟弟,他还有太多不足。”   卫自城还想说什么,但心里明了卫德山是比自己还要看中中间利益的人。此番卫伯亚有铭山地产撑腰,他怎么会错过这样一个合作的大机会。   他告别卫德山,和卫伯亚前后走出大门。   “得意什么?靠跟个女人谈恋爱来获得父亲的重视,呵,真卑鄙。”   “这也是种能力,再说,卑鄙我怎么能比得上哥哥你。”卫伯亚狂放的蔑视着卫自城,仿佛要把二十几年受过的侮辱全数还给他一样。   越走越远的卫伯亚心里其实远远没有表面那么胸有成竹。云星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位置,有几分,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依稀记得那天在酒吧包间里,云星模模糊糊叫了个男生的名字,好像是……“袁晋”。不过这不是最近常耳闻的,张瑾冉推出的那个画家吗?   卫伯亚眯了眯眼睛:“袁晋……”   在东京云星把自己拒绝以后,参杂着理性与感性的冲动,衍生出的占有欲也从未有过。得把这个袁晋弄清楚,他的眼神暗了暗。 作者有话要说:  初雪要炸鸡配啤酒(*????`*) ☆、工地意外   E.L品牌大楼工地   转眼就到了夏季,品牌大楼也正式开工了。   我带人来视察,方华帮我扣好了安全帽。虽然这里还是地基模样,但我仿佛可以看见一座华丽的品牌大楼挺立在这片土地上的景象了。我心里微妙的畅快着,眼睛离不开那些正劳作的工人。   方华看了看手表:“今天的视察就到这吧,明早你还要出席新闻发布会呢,我帮你预约了下午的SPA。”   我点点头:“你先走,我去慰问一下那些工人们,再看看建筑里面。”   “那你当心点啊,这里灰大,别呆太久。”方华神色担忧。   我和工程师又聊了很久,心情大好。因为我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干脆席地坐在地上,他们也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工人不知不觉就都聚在了一起,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   “六十七份盒饭来咯,签收吧。”我见着外卖小哥长相清秀年龄很小的样子,走过去和他搭话:   “你这年纪,该念大学了吧?”   他叼着笔,打量着我:“上个月还念,这个月辍学了。大姐,来签收吧,聊天要另收钱的。”   我有点好笑的接过笔:“是不是大学不好不念了?”   他一脸云淡风轻:“S大金融系,大姐,你字真丑。”   我惊讶的抬起头,他却坐上了电动小摩托,突突突的就没影了。   S大金融系?   S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不说,金融学更是和国际接轨的尖子系,许多高材生击破头都进不去。不过,怎么送外卖了……要不是他走得太快了还真想再聊聊。   工人们都在埋头吃饭了,我也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一个面生的工程师叫住了我:“林总!我重新对照了图纸,发现有个区域好像有点问题。”   “怎么回事?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他一脸殷切:“没问题没问题,林总你这里来——”   这个工程师很亲切的样子,我没想太多就跟着去了。   走过满是灰尘的走廊,他带我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仓库里。   “这是什么地方?”我皱眉,正想回头问清楚——   却被人打了后脖颈,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东盛天街     “啪——”   方华不可置信的看向出手打自己的陆品君,这个耳光来得太突然,一旁的陆谦穆还没来得及阻止。陆品君偶然在商场巡视,便看到了正挽着谦穆逛着奢侈品店的方华。再然后,她直接进店让店员放下遮光布。   陆谦穆赶紧把方华护在身后:“姐!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没告诉你的。”   陆品君一脸平静:“你给我闭嘴,我没让你说话。”   陆品君其实一点也没生气,甚至觉得有点可笑。她看向方华的眼神中,鄙夷之情一览无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用那点可怜巴巴的姿色和小聪明便妄想一劳永逸。可惜你遇错了人,惹到了我的弟弟,我没法儿不管。如果不想让我派人去美国挖挖你的发家史,就赶紧给我滚,要点儿脸,别再联系小穆。”   方华的呼吸都在颤抖,瞪着眼睛看着陆品君,脸上火辣辣的疼。   陆谦穆心疼的看着她:“你先走,我和我姐说说……”   “还说什么说!什么时候交往的?有没有被记者拍到?我不想浪费钱去压新闻。陆谦穆,你也不嫌脏是吧?”   方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稳住情绪。奢侈品店内的店员们捂嘴偷笑,或者议论纷纷。那些嘲笑声在她耳边不断放大,像拉斯维加斯地下会所那些男人游走的手,像那些黑人身上难闻的气味,像一把把钝刀,一点点磨碎了方华的理智。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密闭空间里,脖颈传来刺痛,头脑还残留着眩晕感。我尝试动了一下,才发现周围堆满了尖锐的金属,疼的一动不敢动。   漆黑一片。   是周之宇?还是卫自城?不爽这个工程的人太多,我竟毫无头绪……   不知道要在这待多久,我让自己的大脑飞速运作起来,不给自己惧怕的机会。整个人都在颠簸,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环境里……因为过度饥饿再加上颠簸,我的胃里一直反着酸水……又冷又饿,加之动弹不得,我几次昏迷过去又强迫自己醒过来。   我根本不指望有人会来救我……即使是我死在这……怕都没人知道吧……   “砰!!”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光线太过强烈,我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虚晃着。那个人徒手剥开那些尖利的金属物,焦急的朝我走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我打横抱起。我这才看清了——   顾豫,满是汗水的额和紧蹙着的眉。   我虚弱得都没了力气:“顾……”   原来这是一个大卡车的储物箱,我就被藏在这些密密麻麻的金属钢丝中间,进出工地的时候,因为无法检查这些东西而放行。如果顾豫再来晚一步,那个佯装工程师的司机不知会把我带到哪里。   “别说话,没事了。”他的语气像是命令,却温柔到了骨子里。   于是我便真的乖顺得像只猫,蜷缩在他的怀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依稀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道:“没事了……”   回到家后,医生刚刚离开,说我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缓过神来的我才发现顾豫的胳膊上却满是被金属钢丝划开的大大小小的口子。   我一下就着急了,扯过他的胳膊:“刚刚怎么不让医生给你看看!”   他被我扯得作痛:“嘶……轻点,我回去抹点药。”   我这才轻轻松开:“不行的,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你在想什么?明天你有品牌大楼的新闻发布会,去医院被记者拍到怎么办?”   “可我不能就这么让你回家。”   顾豫皱眉:“简单的帮我包扎一下就行。”   我让刘妈取来家里的医疗箱,开始笨拙的给顾豫处理伤口。那些伤口虽然不深,但都刮的很急,有的甚至翻出了血红的肉来。   我小心翼翼的将药水点在上面,顾豫痛得紧锁眉头。   “这次估计是周之宇做的,可惜没有证据。那个司机呢?你们来的时候车怎么停在路边了?卡车司机要是能抓到就好了……周之宇这次也是急红眼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你最近和卫伯亚怎么样了?”顾豫打断了我,我被他突然的提问搞得莫名其妙。   “还能怎么样,逢场作戏。”   顾豫低下头,不知该回我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气氛有些不对,我默不作声的继续帮他贴着纱布条。   终于把伤口处理好了,我起身:“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然而就在我转身准备把医药箱抱回去的时候,顾豫突然抬起胳膊拉住我的了我的手腕:“演戏归演戏,谁认真谁就输了。这道理你总该懂吧?”他忽然说。   他的眼里又是那种致命的温柔,那种,无法让人抗拒的致命温柔——夹杂着一丝威胁和审视。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容不得我回答,下一秒——   顾豫一个力道就将我扯了过去,我失去平衡倒在沙发上。他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用力的胳膊似乎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周之宇很快就会玩完,不过你和卫伯亚的戏——要继续演下去了。”   我惊愕:“扳倒周之宇,再加上有我做傀儡,不就足够你稳坐铭山了么?为什么我还要和卫伯亚演下去?!”   顾豫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的只是铭山?”   客厅的晚灯开得昏暗,他的眉眼和灯光揉在一起镀着光。被他压制在身下的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跳加速得厉害,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宽松的领口下是一览无余的锁骨线条,耸动的喉结诉说着无尽的欲望。顾豫侧过头来,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我的唇——   鬼迷心窍,我竟然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一分一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耳边却响起顾豫的一声轻笑。   我有些羞赧睁开眼,却发现他面色已经回归平静,缓缓从我身上撤离。压在身上的力道和温度一空,冷空气毫无预兆的钻进了空隙。   顾豫似乎脑中一闪而过许多复杂的想法,最后却平静的吐出一句话来:“不久卫伯亚为了巩固地位一定会向你求婚。答应他。”   ……语气又回到了东京时的冷漠。然后他便一个胳膊支撑起身子起身走向了玄关处,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方才暧昧的气息久久回荡着,我缓了好久,才把心跳平复下来。   忽冷忽热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把情感控制得如此收放自如,如此滴水不漏……   呆呆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玄关处,我失了语。   听方华说,她找不到我后,顾豫带着几个人在工地像疯了一样找了整整一个下午。调出监控,沿着公路一直找到这个郊区,一刻也没有停歇。我听得痴呆,以为方华过于夸张,又想起当时顾豫出现时的样子。   会望着我的眼睛温柔的说与我同行,也会冷静到甚至到有些冷血。顾豫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的心,成了一团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  深不见底的神秘┐(?-`)┌ ☆、荒唐婚约   几天后,更加出乎我意料的事,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我不知道顾豫何时收集了那天我被绑架,是周之宇所为的一切证据,而且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东京一行所得到的 ,被处理过的受贿记录,都一并交给了警方。   蓄意谋杀罪,再加上受贿,搜查令下来后,周之宇声嘶力竭的喊着不是他干的,证据是假的,据说十分狼狈。在押往警局的过程中,他甚至逃脱了羁押跑了路,目前正在全城缉捕中。   林少程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在书房里痛骂不止。我和顾豫安静的听着,心里却各有所思。   林少程说着说着,忽然捂住胸口,整个人胡乱向后胡乱抓着支撑物,然后两手一空——倒了下去!   我被吓了一跳:“父亲!父亲!快,快叫救护车!”   因为周之宇的事,林少程心肌梗塞入了院。我在病房门口焦急的等待着,医生出来后告诉我他需要多休息,毕竟年事已高,又是容易动怒的性子,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顾豫整理着袖口:“折腾半天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皱眉,有些不悦:“你在说什么?父亲他都还没有醒过来。”   “你倒是演得起劲,这里又没有外人。”   “可他一直拿我当亲生女儿!我不可能那么没心的。”   顾豫不以为然:“知道了。”   我这次明白过来,林少程倒下对顾豫来说——是个喜讯。本就没有了对手的他可以以辅助我的名义,直接掌控整个铭山。   我看着正在前台办理住院手续淡淡微笑着的顾豫,感觉越来越陌生。   又或者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虽然林少程住院,我和卫伯亚的交往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其实我和卫伯亚的交往更像为了应付考试,生生记下的那些公式。在高级餐厅吃饭,看音乐剧,送我回家,然后面对等候已久的记者礼貌的微笑。   我再也没见过他乱了方寸,因为他比我更清楚,这次的品牌大楼项目给彼此带来了多大的效益。   接触卫伯亚久了,我发现其实他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无能。他做起事来很认真,十分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所以……也有些经受不起打击。   一次商讨会议中,卫自城突然抽走了从前跟着他做事的大楼项目经理等数位骨干人才。眼看品牌大楼马上就要投入市场了,这一手来得还真是让人头痛。   会议结束后,卫伯亚驾车送我回家。车停在马路边上时,他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有些上流社会的,比贫民窟的贱民更像豺狼虎豹,他才不会管你是不是亲兄弟。”   “心不在这走了也好,不然以后也得成毒瘤。”我安慰道,“反正大楼建成后,我们也要着手清理那些卫自城带过的人。”   “嗯……”他似乎满腹心事,却还是向我扯了一个笑容,不愿告诉我更多,“这些家事让你见笑了,快进去吧。”   我点点头:“开车小心点。”   我放下安全带,还没等我打开车门,卫伯亚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还记得你欠我的谢礼吗?”   “谢礼?”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卫伯亚微微探身,温热的唇已然覆了上来。我一惊,刚想推开他,脑子却响起顾豫那句——   “不过,你和卫伯亚的戏要继续演下去了。”   顾豫站在阳台上越过围栏看着车窗里的光景,捻灭了不知已经是第几根的烟头,吐出长长的烟圈,眯起了眼睛。   林少程是第一个,接下来是卫德山。一个一个,所有人都要为十六年前那件事付出代价。   至于江乔……她所接触的不过是平城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权力家和野心家都还在云端之上。不过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世界的,毕竟她——   不过是前期的一个牺牲品。   只是,他胸口却莫名堵气。两个人在车里辗转缠绵的模样仿佛带着生刺,刺着他的眼睛。   翌日正午时分   午休时间,我百般无聊的坐在办公室里划着手机新闻,被突然冒出的一则吓了一跳——   (东盛集团副会长约会绝色美人)   我连忙点开一看,:“方华姐?!”   我这才明白过来,顾豫那句陆谦穆另有安排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回想起方华姐最近好像是深陷恋爱状态没有错,可我竟然毫无察觉是和陆谦穆。不过,这新闻上的照片的角度怎么看着像是摆拍?   我挑眉:“难道……”如果真是方华姐摆拍的话,陆品君大概会玩死她的。心中隐约有些不详的不安。   回到家后,便看见方华姐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到我回来了,她一脸欲哭: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出新闻……”   我狐疑:“我怀疑有人故意摆拍等谦穆上钩。话说回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方华有些局促不安:“我怎么可能害谦穆为难,我只想安安静静和他在一起而已,真的不是有心瞒你,你最近这么忙……”   我叹了口气:“好了方华姐,我不是在怪你的。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应付陆品君吧。”   方华一脸愁容,我看得于心不忍。虽说云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方华姐却教会了我许多生存的道理。在贫民窟相互扶持,我一直拿她当亲姐姐一样。   “你啊,我还真好奇你是怎么跟谦穆好上的。我先去洗个澡,出来你可要坦白跟我讲哦!”   方华舒展笑颜:“知道啦,还是你最好了。”随后,她的笑容逐渐冷却。   陆品君吗?当然不会成为障碍。   巴赫大楼的旋转餐厅内   卫伯亚抿了口红酒:“品牌大楼的事我还是有些担心。”   “我和顾豫商量一下,从铭山调些专业人员过去,然后我们可以结合推广期,直接来个二次招人。”   “嗯。”   正餐刚上,卫伯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瞥,是个陌生的号码。如今能用陌生号码打给他的只有在逃的周之宇吧。他这样想着,冷漠的摁掉了电话。   “不接电话吗?”   他摇了摇头,示意约会重要。我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还是有数。   “云星,我们交往已经有半年了。”   我把一小块牛排放到嘴里:“嗯”   “我之前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拥有这样一段稳定的感情。”   稳定的感情……是给你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的关系吧。   卫伯亚拿出彩排许久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望着我。   “怎么了你这是。”   “云星。”他又叫我名字,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时整个餐厅的灯光都被调暗,钢琴声响起。   我故作惊讶:“伯亚你该不是要……”   他果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钻石戒指。餐厅的服务生把一面墙的帘子拉了起来,九百九十九朵金色的玫瑰堆满了墙角。钢琴师开始变奏,灯光大亮,华丽无比。当所有人都在为我们鼓掌时,他开口——“嫁给我吧。”   嫁给我,林云星。   再多一步,我卫伯亚就可以和铭山紧紧绑在一起。   你给我权利和幸运,我可以对着你演一辈子的戏。   嫁给我,林云星。   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卫伯亚,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我愿意。”   这机械的三个字吐出口时,我分明看到卫伯亚眼里一闪而过的得逞之快。他欣喜的把我揽入怀中,周遭的掌声被我自动过滤成忙音——   很多年后,我和卫伯亚都对少不经事所做的决定后悔不已。   我们荒唐的对待爱情,也荒唐的对待自己,以至冥冥中命运也把该有的报应都还给了我们。 ☆、酒店送“礼”上   “订婚典礼订在下个月六号,董事长还在住院,卫老说由他一手承办,就当冲冲喜。”   我心不在焉的听顾豫说着,他脸上满是心满意足。   “先是求婚,再是订婚,难道我真的要和卫伯亚结婚吗?”   他挑眉:“跟卫伯亚结婚有什么不好?你一开始跟我合作不就是想要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吗?”他转动腕表,“铭山千金,昆临少奶奶,多完美。”   “……”   他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样轻巧?毫不在意,又带着讽刺。   我对顾豫的感情越来越微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懊恼些什么。   “对了,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客人需要接待,是海城过来的企业家,你需要出席。”   我回过神来:“需要我做什么?”   “露脸即可,诚意重要。晚上我会陪客人在酒店,你吃过饭就回家吧。”   短短时间内,他给方华安排了接近陆谦穆的机会,听说陆谦穆几年都没正经谈过恋爱,却能被方华一举拿下。如今周之宇跑路,林少程住院,整个集团都知道他是我的心腹,所有人都对他马首是瞻。   虽然顾豫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强硬,但对外人却没有丝毫膨胀,依旧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要知道,没有膨胀,就意味着他还没有达到目标的高度——   也就是还没有满足。   中午陆谦穆约我吃饭,虽是莫名其妙的邀请,不过这人也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到达餐厅后,发现陆谦穆坐在靠窗的雅间里兴致勃勃的看着报纸。而让我顿住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   容光焕发的张瑾冉,还有与她并肩坐着的……袁晋。俨然一对情侣的样子。   我局促不安的坐了下来时,陆谦穆眼前一亮,一脸雀跃:“哎哟我的小云星,看起来是为我精心打扮过的哟。”   斜对面的袁晋端起咖啡的手一顿,但又不留痕迹的迅速掩饰了过去。   我干笑:“谁为你打扮的,乱说。”   “云星你看陆谦穆多不靠谱,明明是我让他约你的呀。”张瑾冉笑眯眯的说道。   陆谦穆合上报纸,依旧悠哉悠哉。我们交谈的全程,袁晋都没有抬眸看我一眼,也没有插过一句话。我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也回避着不去看他。   我岔开话题:“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姐没骂你吗?”   陆谦穆瞪着我:“看我过得不好是不是就放心了?别提了好吗,我姐好像真要把我开除户籍了。”   “方华姐其实很好的,我在美国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多给你姐一点时间吧。”   陆谦穆一脸愁容:“你不懂我姐,她看不上的人,无论多久,无论怎样,都看不上。”   我心里为方华姐捏了把汗,只希望她千万别受什么委屈。   饭局进行到一半还算平和,中途张瑾冉忽然开口说道:“阿晋,我能不能尝下你的沙拉?”语气带着撒娇,却可爱到让人无法拒绝。   “嗯。”袁晋用叉子拨了大部分到她的盘子里。   张瑾冉笑眼盈盈,开心得不得了。对面的我看着这一幕,默默低下了头。   “小云星,我能不能把我的肥肉给你?”陆谦穆学着张瑾冉的样子开玩笑,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扯了扯肉皮,然后埋下头继续吃饭。   陆谦穆见我似乎不开心了,开始转变气氛:“话说小云星你和袁晋是中学同学的话,应该多少知道些他中学时的事吧?”   张瑾冉一脸期待:“是啊是啊云星,阿晋中学时是什么样的?”   袁晋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问,与我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   “嗯……很高,很瘦,很喜欢画画。”   袁晋垂下了眸,明明无心吃饭,手却紧紧攥着刀叉,满腹心事。   张瑾冉一脸兴奋:“那他那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我一愣,嘴巴张合着,半天都没想出该如何回答她,只得干笑道:“……没有吧。”   张瑾冉听完回答,高兴得笑成一朵花,然而一旁的袁晋冷冷的开口——   “有。”   我的心猛然一沉。   “你又不了解我,凭什么会知道我那时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直直的看着我,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我打透到无地自容。   张瑾冉拉扯着袁晋:“我就是开玩笑的阿晋,我不知道你们不熟……”   他依旧看着我:“我们不熟,甚至朋友都算不上。”   字字句句,如针一般。   我说我不稀罕跟他朋友一场,他便把我对他的伤害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我 ,并……翻了倍。   他继续一脸漠然的吃东西:“中学没有什么好聊的,我们没有交集。”   张瑾冉一脸尴尬:“啊,这样啊。”   我摸索着座位上的包,努力面色沉着的起了身:“我晚上还有应酬,先走了。”   陆谦穆一脸不高兴的拽住我的手腕:“晚上的应酬现在走干什么?”   我侧过头看向他的眼里带着祈求,祈求他别留我,祈求他让我走。   陆谦穆一愣,迅速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松开了手:“……那我送你。”   我闪躲的摆着手:“不用了,你们吃好。”   我几乎是逃着出了那个餐厅。阿晋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伸手去拦出租车,却怎么也拦不到,眼上氤氲着一层水雾。我摇着胳膊,另一只手掩住几欲失控的面部。   忽然,一个温暖有力的胳膊却握住了我挥在空中的胳膊——   “傻子,我送你。”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固执的说了这五个字。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什么都没说。也许在餐厅时,从我那个慌乱祈求的眼神中,便读懂了一切。   夜晚   我和顾豫在酒店大厅谈完生意后,他便和客人订了两间房,去酒店的温泉休息。这个郑老板是铭山重要的客人,以前都是周之宇在负责接待,如今全由顾豫负责。一步一步,一点一点,铭山全在他的掌控中。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打车,而是闲散的散着步。   “咻。”   一条新短信,来自顾豫:   [把刚才你拿走的合同带回酒店,有个同事在大厅,交给她,她会拿到我房间。]   我打开背包拿出文件,谈完合作后合同是交给我的,现在顾豫要拿回去。也是,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回到酒店,我在大厅看到了正在梳妆打扮的那个公关部女同事。   “林小姐你来了?能帮我把文件放在顾总监的房间吗,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忘拿了,得回家一趟!”   “啊,这样啊……好吧。”   女公关万分感激,从怀里胡乱掏出了一张房卡,交给我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时间,叫个女公关来郑老板入住的酒店……潜规则,美人计。我冷笑,还真是他顾豫做事的风格。   刷了卡进房门后,房间里并没有人,我打算即刻就离开,所以并没有锁门。   当我把文件放在寝具榻上,准备离开时——   “等好久了我的小美人……”   酒精过量说话含糊不清的郑老板忽然从背后把我牢牢抱住!   我受到了极度惊吓,拼命挣开他,他大腹便便的身子干脆直接压了下来。   “喂!放手!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   那郑老板哪还看得清楚,红光满面双眼都无法聚焦了,肥硕的胳膊把我箍得紧紧的:“什么你是谁!你当然是顾总监送给我的小礼物啊,还装什么装,让我亲亲你……”   我绝望,撕心裂肺的叫着:“救命啊!——救命!!” ☆、酒店送“礼”下   走廊   “这古董相机就是不行,关键时刻掉链子。”女孩又气又恼的摆弄着坏掉的相机,一旁的男孩直打哈欠。   女孩叫李小然,是一家报刊的小记者,为了蹲一个明星的头条,她已经不眠不休一整天了。当然,还有被她拉来当保镖的无辜的青梅竹马闵俊。   “简直无语,我今天只接了一个外卖单就被你拉到这儿……好了没啊你,笨手笨脚的,想让全世界知道你在偷拍啊?”   “你还气我是不是,我今天一定要拍到和那个女明星私会的神秘男子……”   “嘘。”闵俊忽然竖起来食指,李小然噤了声,走廊尽头那间没关门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只反应了一秒,他们就迅速跑了过去。   踹开没有关紧的房门,闵俊对着郑老板就是当头棒打,郑老板闷哼一声,当即倒了下去。李小然跑过来把我拽起来——   “这不是林……林云星小姐吗?你,你有没有事啊!”   我恍惚回神,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我闭上眼摇摇头,止不住的后怕。   走廊     卫伯亚穿着锃亮的高级皮鞋驻足,对着走廊的镜子照了照:“乖,我马上就到房间了。”他松松领带痞笑道,“想我?呵,我说过今天我只是来做个了解的吧,你别想太多。”   他不屑的挂断电话,扔回西服口袋里。走廊尽头,一男一女正围着一个掩面的女人说着什么,卫伯亚本不在意,但当他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孔时,瞳孔陡然放大:“云星!?”   我皱眉抬头:“伯亚?你怎么……”   卫伯亚疾步向我走来,关切的把着我的肩:“你怎么了?!怎么在这?!头发怎么这样乱?!”   “出了点差错,没什么……”   李小然拉扯着闵俊的衣袖,一脸惊讶状:   “天啊,这是她未婚夫昆临集团的二少爷卫伯亚啊……”   卫伯亚回过头来,目光扫过李小然的记者工作证,目光立刻变得犀利冷漠了起来:“今天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我吞回去,钱少不了你的。”   闵俊皱眉:“神经病啊你,有钱了不起?也不看看是谁救的你女朋友。”   闵俊还要争执些什么,我抢先道了歉并鞠躬道了谢。他一脸不爽的拉着李小然走掉了。   我把饭局,客人,女公关拿错房卡的事都告诉给了卫伯亚,叫他不用担心。岂料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整个人暴跳如雷。   “顾豫这么晚把你叫到酒店干什么!?什么文件这么重要需要会长的女儿亲自来送?他顾豫就是个公关总监而已,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职员拿错房卡才这样……”   “你还在替他说话?云星,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生气吗?不行,他人现在在哪?”   “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什么了……”   “云星,我是你未婚夫。”   我拗不过他,只好被他拉扯着去找顾豫。   就在拐角处,我们看见了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疾速走来的他:“少废话,明天收拾好你的东西,从公关部滚蛋。给房卡都能给错?出了问题你能承担么!?如果……”   顾豫看到我和卫伯亚先是一愣,左手迅速挂掉了电话,紧握着错误房卡的右手力度渐渐变轻。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卫少也在啊。”转而看向我,一脸恭敬,“小姐不好意思,我知道那个职员拿错房卡后马上就赶过来了,那个职员已经被辞……”   卫伯亚松开了我的手,上前一步:“哐!!——”   顾豫被卫伯亚一拳结实的打在脸上,我失声惊呼了出来:“顾豫!!”   零点一秒的反应后,我便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云星是铭山地产的继承人,你没资格在这安排她做什么,懂么?”   卫伯亚拉开了我,“云星善良是她的事,像你这样利用别人善良的杂碎我见得多了。”   顾豫用拇指沉着的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房卡,是失误。”   “失误!?你有几个脑袋犯这种失误?订婚宴在即,云星要是有什么事,你这种贱命死一百条都不够,懂么?”   我上前拉扯着卫伯亚:“伯亚,真的够了……”   顾豫一言不发,谦逊的低着头,面无表情却让我后怕无比。   卫伯亚眯起眼睛,走上前拎起顾豫的衣领,昂贵的衬衫被捏的起了层层皱褶,他一字一顿道:“所以说,身份的贵贱是不能磨灭的,人,就该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说得对么,顾公关?”     “卫少说得是。”   卫伯亚心满意足松开了顾豫的领子,顾豫平静的整理了一下。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卫伯亚离开后,顾豫直接收拾东西驾车带我回家。我坐在副驾驶上,整颗心都是慌的。驾驶座上的他神色阴郁,微微歪着头让我害怕无比。   一路无言的开到家门口,我缓缓解开安全带。顾豫下车后迈着大步直接把我从副驾驶座上拽出来,然后猛地关上车门,“砰”的一声震得我全身一抖。   他捏着我手腕的力道狠得要命:“给未婚夫打电话告状是吧?”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江乔,你翅膀很硬了?嗯!?说话!?”他发狠的双眸里盈斥着愤怒,我从未见过收放情感自如的他如此暴戾。我是真的害怕了……   我慌乱的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仿佛要生生捏断似的。   “我不知道卫伯亚为什么在那里!我哪有时间去给他打电话!我自己都才刚刚逃出来!”   “……”   “我说的是真的,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他是我什么人……”我的声音越来越低,那种源于没有骨气没有信心的卑微感让我无法说下去。   顾豫一拳砸在我旁边的柱子上,不留余力,没有痛觉。   他收回手,把我抵在柱子上,嗤笑道:“你想逼疯我么?让卫伯亚那样羞辱我,你很快活是不是?”   他的冷笑里,不是愤怒,不是漠然,而是……无穷无尽的悲哀。一个企图把猎物玩转于鼓掌之中的怪物,却不幸陷入了自己埋下的沼泽之中,连最宝贵的自尊心,也被人践踏。   顾豫放开了我,迈开步正要往车里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怔怔开口:“你紧张过我没有?”   顾豫顿住了脚步,车门打开了一半。   “在知道拿错房卡后,你有没有紧张过我的死活?”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不甘还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下意识的走上前拉扯住他,还残留着红印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今天,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让我受伤害的。你曾说过,东京那样的事,你再也不会让我做。所以我只想知道……你紧张过我没有,今晚,一分一秒也好,你紧张过我没有?”   一分一秒也好,顾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委屈或者后怕,通通不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他的答案。   背对着我的他微微昂起头来,开了口——   “没有。”   他决绝的话,为一切幻想都画上了休止号。   我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上了车后重重关上了车门,扬长而去。   路灯把人影拉得老长。   我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像个傻子一样望着他离去的一团空气发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个月后   那天以后,顾豫没有再问过我和卫伯亚的事。他甚至……除了一起去看林少程,都没有单独找过我。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我的单身派对办得有声有色。   “我的天,云星妹妹你这个钻戒可真是……”   “卫少果然下足了本钱啊,这钻戒可比我男朋友送我的大了一倍啊……”   “而且这工艺看着也不像普通牌子的,云星妹妹这是在哪定制的呀?”   我手上的皮都要被这群人搓掉了,却无奈的抽不回来。刚来平城时,她们还一起讥笑我不会喝下午茶,这会儿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夸我了。还真是一群……现实又势利的人。   “我还以为你和卫伯亚只是玩玩,没想到居然订婚了。”陆谦穆语气酸酸的,说得我想笑。   “我还以为你看不上人间女子,没想到还是泡走了我的方华姐。”   陆谦穆轻咳了几声,白了我一眼:“你这么刻薄都会有人要,还是我的死对头,真是天佑我东盛啊。”   我踮起脚揽过他的肩,不怀好意的瞪着他:“以后我要是昆临的小少奶奶,咱俩生意场上免不了天天吵架,你还是珍惜现在和我和平共处的时间吧。”   他反过来揽我的肩:“昆临可轮不到你们小夫妻当家。说真的,我还有点小难过呢。要不是当初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肯定追你啊。”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他胡乱的拨着我的头发,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心疼:“你这个傻瓜……”   我没反应过来:“你才是!”   他揉了揉我的头:“卫伯亚没你想的那么好,全平城的人都知道。还是你明明知道,还是要往火坑里跳?”   他说这话认真的模样让我有些失神。然而就在我准备认真回答他时,他又变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弹了弹我的脑门,一脸笑嘻嘻:   “不过傻点也挺好,回头我姐灭了昆临可以直接把你卖到山里去。”说罢架着我往水池走。   我挣扎:“别搂我肩!又耍流氓!避嫌懂吗?”   他哼着歌完全无视我:“避嫌个鬼,要是卫伯亚因为这个不要你你就嫁给我,正好。”   我笑着打他:“去你的!”   那天我和陆谦穆在水池吧台一杯一杯的干着炮弹烈酒,周遭的起哄声让我们玩得更加起劲儿了。他不肯认输,我也不肯认输,整个派对嗨到了高潮。   那时的我和陆谦穆都非常快乐。   尽管各自背负着心机和谎言,却打心眼儿里面对彼此,真心实意的笑着。也不曾预料下一秒的世事无常,无需承受排山倒海的苦痛和离别。 ☆、订婚宴上   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和卫伯亚的订婚宴,全城媒体倾巢出动守候在奢华屋门前。各界的名流应邀出席,红毯铺过商业街最贵的地段。灯光与豪车车灯交织,整个城市宛如五色琥珀。   宴会前的所有紧张全在音乐声响起那一刻骤然消失,我笑得没有一丝破绽。   方华正在为我打理着头发,我自顾不暇的和路过的各路名媛打着招呼。卫伯亚朝我走来,我朝他自然的一笑,抬手帮他整理着领结。他得意的笑着,乖乖的站着由着我整理。   一旁的方华羡慕的看着我们,伸手去摸手机,却还是没有陆谦穆的回复。   我注意到她:“方华姐,怎么谦穆没和你一起来?”   “他……他和他姐姐吵架,他姐姐说要是他再和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就跟他断绝关系。”   “他会来的,相信他。”   方华挤出苦笑,帮我去拿手包。   这时卫自城举着杯子向我们走来,卫伯亚一秒收起了笑意,牢牢的握住我的手。   “恭喜了,弟弟。”   “哥哥你好。”我向他问好。   他冷漠的瞥我一眼:“真是可惜,我很讨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家人。”   一旁的卫伯亚发怒:“收起你那套嘴脸对云星!她才没理由受你的蔑视!”   我一愣。我从未见过卫伯亚这样一副坚定又充满敌意的样子,有些惊讶。   “啧,演得真好,怪不得林小姐甘之若饴。”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你要是敢像对我使绊子那样,打她任何主意——”   卫自城一声冷笑:“你就怎样?”   “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我看着卫伯亚此时坚毅的侧脸,没有丝毫闪烁的双眼,失了神。他那样笃定,那样不容置疑,年少轻狂又无所畏惧。几分演技,几分真心,我不清楚。   我理了理思绪,还是清醒点吧,认真我就输了。   “订婚宴,你们两兄弟都要吵架?”   我侧过头来,看见一个端庄大气的女人出现在我们的身后,卫伯亚和卫自城一下子就不吵了。   这是我在平时的名媛聚会中从未见过的面孔,但她身上的礼服的价格却抵得上我们几个人的总和。   卫自城一脸恭敬:“谢千金肯来,真是太给家父面子了。”   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卫自城怎么对这个女人如此恭敬?……   她一脸淡定:“我刚回平城,正赶上了,就过来看看。”   “家弟荣幸至极。”   她看向我,落落大方的伸出了手:“早有耳闻,很荣幸认识林小姐。”   我微笑握手:“您好,谢……谢小姐。”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我不安的看向卫伯亚,却发现彼时他脸上的表情比我还不安。   那个女人挑眉看向卫伯亚:“阿亚,不向你未婚妻介绍一下我?”   她笑得那样好看,从容不迫的气质无关精致的五官,而是源自高贵的血骨。   卫伯亚恭敬的低头:“云星,这是谢盛黎谢姐姐。”声音闪躲得像是心虚。   卫自城瞥了一眼他:“谢千金,家父就在那边,他老人家一定很想见你。”   谢盛黎看了一眼表似乎很忙的样子,利索的随卫自城去了——   他们两人离去的时候,卫伯亚握着我的手,明显松了几分。   “父亲,谢盛黎的出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林少程心梗入院,情况很不乐观,她怕是上面那位派下来考察林少程的接班人的吧?”   “不然你以为我小儿子能有那么大的面子,订婚宴请得动她?她是来看林云星的。还记得我说的话吧。”   卫自城恭敬的欠着身,点了点头:“儿子记得。要想获得上面那位的认可,就必须——讨好谢盛黎。”   应酬的觥筹交错乏味的很,千篇一律的祝福语也听来生茧。我撤出人群,本打算躲酒,四下环观,也没有看见顾豫的身影——   他果然没来。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我摇了摇脑袋,拼命让自己忽略掉这个问题。   鬼使神差,我出了宴会厅,向后花园走去,喧嚣和热闹都被我抛到身后,仿佛今晚的宴会与我无关。我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喷泉声恍若弦乐,闭上眼睛只剩风声。   喷泉那头,袁晋捻灭烟头,侧身出现在我面前。他抬头看见我,把手里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是什么时候有了抽烟这种让我陌生的习惯?   下一秒,竟然他径直走了过来,停在了我面前:“你快不快乐,爱不爱里面那个男人?”   我一怔,呆呆的看着他,竟忘了回答。自从上次餐厅不欢而散后,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我还以为,我们真会变成陌路人,没想到他会在订婚宴上出现。   他又上前一步,渴求着我的回答:“你快乐吗?你爱他吗?”   我鼻头一酸:“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不在乎了是吗?”   “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快乐吗?你爱他吗?你愿意吗?”   他就这样执拗的重复着,不得到答案就不肯罢休。我眼眶一红:“阿晋啊……”   有多久,没有人问过我,开不开心,快不快乐,爱不爱,愿不愿意。有多久?我也忘了。   “回答我,江乔。你爱不爱那个男人,那个和你在里面和你订婚的男人?”   “我说了答案不重要。”我胡乱的擦掉快要盈出的眼泪。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被我这句回答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晋,我想抱抱你。”   袁晋虽然无动于衷,眼眶却和我一样红了。   我固执的上前伸出胳膊抱住了他。这就是阿晋怀抱的味道,带着他独有的薄荷香气,包裹我太多的复杂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就幻想能这样被你抱一次。”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头,“就像你抱着云星一样。”   袁晋感觉肩上有些湿了,努力抬起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手悬在半空中,却不敢去回抱,怕一个回抱,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会记住这个拥抱的。阿晋,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了我太多温暖,让我江乔这样悲惨的人生也美好过。”   袁晋喉咙一哽:“江乔……”   “我们都好好的吧。”   从这个怀抱撤出来的这一刻,我知道什么都结束了。未了的迷恋和遗憾,年少的苦涩和纠结——   都过去了。   我一步一步走回宴厅,昂起下巴收回眼泪,确保眼妆没有太花掉。   大概是,不会回头了。   袁晋站在原地,怀里的香气久久没有散去。   回忆,医院——   “怎么办阿晋,我好怕。江乔如果离开我们了怎么办?”   “不会的,医生不是说她快要醒了,别担心……”   他虽然在安慰着林云星,却比她紧张一万倍。背着江乔来医院的路上他想了太多。如果江乔真的自杀出事了怎么办,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自己怎么办,如果……如果……   林云星低下头,拼命挤出几滴眼泪,这时她瞥见了在袁晋身后虚弱站着,四处寻找他的江乔。林云星没有犹豫一秒,猛地扎进了袁晋的怀里。   袁晋知道云星向来单纯又胆子小,无奈的抱着她安慰:“没事的,都没事的……”   林云星余光瞥见转身离开的江乔:“阿晋,我好难过……”我好难过,你自杀,居然没死成,我的好朋友。   钟声伴随着烟花响起,绽放在整个大殿之中。   所有人都移步到了天台,我与卫伯亚站在人群中央。他一手搂着我,一手将我的头发捋好。我魂不守舍,也没有兴致。   “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有点倦了。”   “那就靠着我吧。”他把我轻轻搂进怀里,用西服外套裹着我□□的肩膀。   “云星。”   我应了一声,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吻。   在他的柔声细语间,我缓缓睁开了眼睛,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烟花绽放,城市如白昼。耀眼的灯火映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恍若置身于梦中。   ……我是真的要嫁给他了吗? ☆、葬礼和他   星期天的夜晚,并没有什么特别。梅雨季节的城市,雨停了又下,断断续续。连绵的阴云长期笼罩在上空,让人很难打起精神。   刚谈完品牌大楼巨幅广告的设计方案,我边翻阅着策划案,边走出大楼。我疲于在铭山应对顾豫,卫伯亚也在昆临插不了手,所以品牌大楼倾注了我和他不少的心血。   我收起策划案,视线固定在前方围了许多人的十字路口。我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个交通事故现场。副驾驶上的人似乎还有意识,在挥动着胳膊。我正打算离开,却发现副驾驶上的人越看越熟悉……   “瑾冉!!”   是张瑾冉!怎么是张瑾冉!!   当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把视线移向已经昏厥的驾驶座上的人时——才看清,那人是陆谦穆的姐姐……陆品君。   医院   伤势过重的陆品君被推进了手术室,血浸染了急救车两寝具寝具单。而我守在张瑾冉的手术室前等待着她的家人,担心的搓着手。副驾驶的张瑾冉比陆品君伤势轻了些,伤在腿部。   “是这间手术室?”   我回头,一个贵妇模样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我的面前,和几个跟随的下属交代着什么。她气场非凡,眉眼间与张瑾冉有六分相似,却比她多了许多岁月酿成的成熟和干练,她应该就是张瑾冉的母亲,一品艺家的会长海莉。   “非常感谢你,林小姐。”   我有些堂皇:“伯母您好,……您认识我?”   “我与你父亲是故交。”   我谦恭的点了点头。   随后的时间里,她面色平静的坐在医院长椅上等待着手术结果,时不时逻辑清晰的和医生交流,完全不像任何我见过的牵挂子女伤势的母亲。她是那样冷静,是那种掌管一品艺家的女人……该有的冷静。   冷静得让我肃然起敬,也让我无比畏惧。   当我跑到陆品君手术室前时,陆谦穆已经在那坐了好久了。他的双肘抵在膝盖上,十指深陷于凌乱的发隙间。   我深呼一口气,慢慢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抢救的很及时,不要担心。”   他慢慢抬起头,我这才看到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刚哭过。向来从容不迫,做事游刃有余的陆谦穆,竟也有这样一面……   “姐她……”他的声音沙哑,疲惫至极,“会没事吧?”他的眼神渴求的望着我,我的心像是被怦然击中了一下,心疼的感觉难以言表。   我伸出双臂拥抱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肩。陆谦穆在我的肩膀上闭上了发红的双眼,乖顺得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哽着:“我刚跟她吵完架,我是个混蛋……”   “不要自责了,别自责了。”   陆谦穆把抱着我的胳膊用力攥紧,我能深切感受到他此刻的绝望和恐惧。我能做的……只有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如同他在餐厅外握住我胳膊的手。   “咔嚓。”   手术室的门打开,走出来的几位医生面色沉重。周遭的声音都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人窒息。   陆谦穆抱着我的胳膊缓缓松开,他转过身看向他们——   “病人死亡时间十九时三十四分,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呆滞的看向陆谦穆,他的瞳孔剧烈晃动着,身体却巍然不动。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们再次鞠躬时,手术室门被打开,推出了蒙着白布的陆品君。   “谦,谦穆……”   陆谦穆颤抖的抬起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不忍再去看他。他用了几分钟,才向那一寝具白布缓缓挪动了步子。眼里是呆滞,是一汪沉沉的死水。   “姐……”   在手颤栗的触上那白布时,陆谦穆浑身像猛地流过一束电流,眼泪倾泻而出。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崩溃得气都喘不过来——   “姐……姐。”   他张大了嘴,无力的咆哮着,却没有人回应他的一声姐姐。   “姐……姐姐,姐……姐……”   他单调的重复着这一个音节,断断续续,绝望又空洞。一旁的我看红了眼,心酸的低下了头。整个走廊都回荡着陆谦穆声嘶力竭的哭吼声。姐姐,姐姐,一声又一声。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阴成一片,掐着城市的喉咙,闷得让人绝望。   我不是个矫情的人,生或死,这世界上每一秒都在发生。只是我总能想起美国养父母早早死去的日子,还有云星死的那一天。   那天她和世勋约好去给我买生日礼物,却在过马路时因为对面阿晋的出现,着急的迈出了那一步。   在没有秩序的贫民区,最贱不过一条人命,即使是那样单纯又脆弱的云星。警察草草记录,阿晋卖了许多画才把她安葬下来。那时候的天,就像现在一样。   “谢谢师傅。”袁晋下了出租车,一下就看见了我。   他愣住:“你怎么在这……”   我握着袁晋买来的热柚子茶,捏在手心里的烫让我局促不安。他仍旧记得我的喜好,只是这样的时分,这样的场景,却让人唏嘘。   “来看张瑾冉吗?”   “嗯。”   “还在手术中,不过别太担心,她比谦穆姐姐幸运太多。”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拥抱,我和袁晋彼此生成了一道薄而透明的隔阂,却没了之前的冷漠和敌意。就像绕过很大一圈重逢的老友,该有的平和模样。   “如果张瑾冉出了什么事,你会照顾她的对吧?”   “嗯。我能实现梦想都是她在帮忙。而我之前一直在躲避她的感情……虽然以后也会。”   躲避她的感情?这么说,阿晋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她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心里竟由衷为躺在病房里的张瑾冉感到心酸和讽刺。   像她这样上流社会的女人,竟得不到平凡人唾手可得的爱情。我……又何尝不是。   “虽然我不能给她任何回应,但若她有什么事需要我陪着,我会陪着,以报恩的名义。”   “你向来都是这样的性格。”我微笑。   向来不懂得拒绝别人,向来对每个人都很好,向来容易给人错觉,善良得让人懊恼。   我看了看表:“不早了,我还要去趟博山医院,先走了。”   “那天,我还有一句话没说。订婚快乐,江乔。”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对我扯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谢谢。”我的声音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林少程病重入院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他本身就有顽疾,所以才那么着急的找林云星。此番加上心梗,大多时间他都处于昏迷状态,很少能清醒的和人对话。于是顾豫最近连最基本的戏都不愿意做了,干脆不去医院看他了。   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再加上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便只身前往他的病房。而这一次,他竟然醒了。   我大喜过望,搬了椅子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的状态可还好。他虽然疲惫,却仍然慈爱的笑着摇头表示没事:“公司……”   我握住他苍老的手:“公司很好,我和顾总监把公司打理得很好。”   林少程吃力的点点头。   “父亲,你认识叫谢盛黎的人吗?”   他的瞳孔明显晃动了一下:“云星,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了玫红色的名片,不要收,不要去。爸爸不想让你去趟什么浑水,只想你衣食无忧的度过余生。我欠你母亲的太多了,我不能让你活得像我一样。”   他没有正面回答谢盛黎的身份,我便更疯狂的好奇了起来。   “可是父亲,她到底是……”   林少程费力的摇摇头:“不要问,不要去,听我的,简简单单,衣食无忧……”   我忐忑的点点头,帮他窝好被角。   玫红色……卡片……   那是什么?   陆品君葬礼这一天,天气预报说雨水绵绵。我穿着黑色的裙子从家里走出来时,意外见到了他。   顾豫刚好捻灭烟头,吐出最后一圈烟:“我送你。”   “不用了。”   “上车。”他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不给我任何拒绝的余地。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我压制住心头的不爽,坐了上去。   红灯,绿灯。直行,拐弯。我们相对无言。   “参加葬礼什么感觉?”   我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自然是压抑,这种残忍的告别仪式。”   “葬礼的意义,不在于对一个人的告别,而是逝者从众人那里取走一些东西。”   我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他继续开口:“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不是随尘而去,他会带走很多。比如陆品君,她会带走陆谦穆的安全和依靠。比如林云星,她会带走你的不幸和贫穷。比如……”顾豫欲言又止。   “谁带走了你的感情?”   “你觉得我……没有感情?”   “包括东京那件事,酒店那件事,我都对你……真的很失望。”   顾豫的手指微动,努力控制着面部不作变化:“酒店里受了卫伯亚的侮辱,我承认把火气撒到你身上了。但,你不能就说我没有感情……算了,我不喜欢解释。”   我疲于争辩或者改变他的想法,干脆沉默。   他的食指敲着方向盘,突然说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的是,你的情绪化,你的感情收放不要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希望的是,在任何情况下,任何时候,你都能履行当初说会与我并肩同行的承诺,能别松开我的手。”   顾豫侧过身来看着我,用直白又柔和的眼神。   车窗上一滴一滴落下了雨。   “好。”   ……好?!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我,心跳仿佛漏了半拍。但他却已经再次回过头打起了方向盘,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车停靠在葬礼仪式场外的街道,街上的雨已经积成了不少或深或浅的小水洼。   “先别下车。”顾豫抿了抿嘴,先行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雨伞,走到副驾驶车门前为我打着。我小心的收好裙拜,走到他的雨伞下。   顾豫把伞柄交到我手上,肩上已然湿了些许。我垂眸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接过伞打算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一辆丝毫没有减速的豪车从我身后猛地开了过来。   顾豫反应迅速的揽过我的腰,将我向他的怀里靠拢——   车擦着我的黑色裙摆扬长而去。   城市,街道,伞下。   静得只剩雨声。   我的手覆在他的胸前,周遭的一切都被放慢了。我慌乱的感受到了,来自他胸前心跳的频率。   一下,一下,伴随雨声。   这一刻,我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这种桥段对于纯情(^0^)小江乔(我)是会怦然心动的吧 ☆、谦穆派对   “下次记得看车。”顾豫垂下眸看着我,语气间带着嗔怪,放在我腰间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几个参加葬礼的名流下了车,聊着天视线向我们这里看过来。顾豫立刻握上我握着伞柄的手,把伞向后一旋,遮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他皱眉道:“差点被人看见,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了。”   我耳根一红:“所以松……松开我。”   他平静的看着我:“是你说不希望我松开手的。”   他总是用这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种让人心潮澎湃的话。   我闪躲着他的眼神:“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是松,还是不松?”   我们的距离近到我可以看见他好看又纤长的睫毛,近到我能感受到潮湿的空气中,他温热的呼吸。   “松……”   顾豫松开了环着我的手,犹豫着缓缓垂了下去:“……你说得对……我好像,没有感情,我好像……很不正常。”   我失神:“顾豫……”   “进去吧。”说着他退出了伞。   伞下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却早已回到了车里,缓缓向后倒着车。   我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沉着的整理着裙子,也收拾好心绪,逃一样的过了街道。   车内   顾豫揉了揉太阳穴。   “我希望的是,你的情绪化,你的感情收放不要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希望的是,在任何情况下,任何时候,你都能履行当初说会与我并肩同行的承诺,能别松开我的手。”   方才的话语回荡在他耳边,像是一场不由自主的催眠。   “任何情况下……”顾豫抬头望天,似乎连雨都在嘲笑他多余的善心和耐性。   我走进葬礼会堂内部,大多数平城名流都露了脸。我找到了站在角落里,一脸焦急的方华:“怎么了方华姐?”   “我没有看见谦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我环顾一圈,庄重华丽的会堂里的确没有陆谦穆的身影。这样重要的场合,亲姐姐的葬礼,谦穆会去哪儿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他在医院悲恸的模样,心里不禁开始担忧起来,于是我们去找来陆谦穆的助理,询问了许久她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少,少爷在家里开派对。他吩咐我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什么!?开,派对!?”我和方华对视一眼,不可置信。   敞开的别墅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穿透长廊。泳池边的网红扭动着身姿游走,香槟喷得到处都是。我和方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泳池尽头,真皮长椅上的陆谦穆走拥右抱。他慵懒的抬起眼眸扫向我和方华,又不屑一顾的垂下,重新把头埋回身边嫩模的胸前。醉意阑珊,一脸潮红,看得人又羞又气。   我朝着他大吼:“陆谦穆你睁开眼看看谁来了!!”   方华忍住火气:“谦穆,我理解你受了打击所以……所以没找到对的发泄方式。但你不能这样不顾我的感受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   “受不了?那就分手啊。”   方华一脸难以置信:“什,什么!”   陆谦穆拨着头发,一脸不耐烦:“我说——那就分手啊。”   我还没有从他的骤变中回过神来,方华已经咬着嘴唇不堪羞辱的愤愤离开了。   我呆呆的回过头来看着陆谦穆,怒火渐被点燃:“你们都滚!”   我朝那几个嫩模低吼着,她们不屑的瞥我一眼,继续贴在陆谦穆的身上。   “滚啊!!”   陆谦穆收回了手,那几个嫩模识趣的抽出了身。   他醉得一塌糊涂,衬衫凌乱不堪,扯出了一个痞笑来:“怎么,赶走了我的女人们,我的小云星要来陪我吗?”   我擦起桌子上的一瓶香槟,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水耳光。他猛地清醒了几分,却还是不愠不怒,痞笑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再打上一两个,三个耳光。   我破口大骂让DJ关掉了音乐,赶走了这群乱七八糟的人,陆谦穆这才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方华姐是无辜的,你真的太幼稚了陆谦穆!”   “我知道。”他平静的说道,语气和眼神都不带一点生气,“可我无法面对她。”   “……陆谦穆,世界没塌,你他妈振作点行吗!你姐姐会愿意看到你这副德行吗?!”   他突然嘶吼:“塌了!我的世界,塌了!!”   陆谦穆用颤抖的食指戳着自己,一下又一下:“就在出事前一晚,我还因为方华跟她吵架,我说……”   他哽咽着,手攥成拳头,发狠的垂着自己,像是惩罚:“我说,我羡慕别人,没有姐姐,那样啰嗦又麻烦,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他的眼眶通红:“我,真的该死”   “你他妈还在这说这些没用的?这世上最没用的事就是后悔!你他妈给我振作起来懂吗!?”我无比愤慨,“要知道……这世上……比你不幸的,还有很多,她们都活得好好的!!”   陆谦穆被我骂得闭上了眼睛,痛苦在心底蔓延。   我颓然:“混蛋。”   陆谦穆昂起头来,掩面憋着眼泪:“我十六岁的时候,被那群豺狼一样的叔父逼到绝路……那年姐才二十二岁,她扔掉了所有学业跑回来保护我,变成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只为了我。她曾说过,她说,在这个满是棱角的世界,她要给我,画一个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缓缓走向前,像那天在医院一样,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给不了他一个圆,但能给他一个短暂安慰的拥抱。   我哽咽:“哭出来吧。”   陆谦穆呆滞的被我抱住,因为这句话而彻底失控。所有佯装的要强,逃避的幼稚,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他嚎啕大哭,眼泪决堤不停,颤抖的身体冰冷无比。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很久。   无论是巨人,还是尘埃,总有回归大地的那一天。只是顾豫说得对,一个人离开人世并不是随尘而去,她会带走许多。   雨水终会蒸发无踪迹,伤害却会冷凝成一生阴云。   美国拉斯维加斯   周之宇手里拿着一张毕业照,眉头锁的像深壑一样。   “也就是说,林云星在这所社区中学,留下的照片只有这一张?”他指着照片上的女生问道。   社区中学的华裔老师揣好钱后笑着对他摆摆手:“你指的这个是江乔。”   周之宇挑挑眉:“什么?谁?”   “你指的那个呀,江乔。她旁边这个才是林云星。两个人因为长得像,平日里像双生花一样嘞。”   周之宇在脑海里把信息消化了好久,有些呆愣的回过神来,细细审度起照片来。右边的那个明明就是平城的林云星,就算和左边那个再像,眉眼还是有些不同。这么说……周之宇脑海里响起某种讯号,恍然大悟。   平城   我拦下了不知是第几杯酒,担心的看着方华。她却只是向我拜拜手,示意我不要拦:“我就是不懂他什么要跟我分手。”   我从未见她如此无力,从前在男人世界游刃有余的她,如今失意得让人唏嘘。   “谦穆他,只是暂时走不出来,不是真心想和你分手的。他姐姐出事前一晚都还在为你跟他姐姐吵架,他现在肯定自责疯了,你试着体谅他一下吧。”   但她好像全然没听进去我的话:“我曾以为,我和他最大的障碍会是他姐姐……”方华欲言又止,对我疲惫的笑笑。   我没有想太多,试图安抚的摩挲着她的手。她眉眼惺忪的望着玻璃杯里折射着光的酒水,五色斑斓,好似浓缩的城市繁夜。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我说过,有我一天好日子,就会有你一天好日子。方华姐,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方华笑起来妩媚动人,反过来握住我的手,低声唤了我一声傻丫头。   “那我便等他从阴影里走出来。”   “嗯,一定会的。”   本是陪方华喝酒,她倒没大回事儿,我却喝到酒量尽头了。方华说她去接个电话,结果不知去了哪里,好久都没回来。   许是近些日子发生太多事,许是心底被压抑太久,酒劲一下子就上来了。我浑浑噩噩的   在吧台桌上的倒了下去——不知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音乐声没有丝毫减少,只是视线里的一切都成了重重的光影。   胃里翻江倒海,我实在受不了了,跌跌撞撞的寻找洗手间。   隐约听到水声,应该是洗手间,大概是洗手间。我捂着胃向那儿走了过去。看到类似于水池的地方我就开始吐,没完没了的吐。吐完没有丝毫清醒,就打开了水龙头,用水不停洗着脸。然而猛地起身,向后倒了去,却倒在了一个寝具上,说是寝具,更像是个怀抱。   “清醒点。”我听到一个人说道。   我瘫软:“别吵。”   “清醒点,好吗?”   “不好,我想睡觉。”我抱着这个寝具,舒服极了。   迷迷糊糊的仿佛在做梦,梦见一个人把我打横抱起,抱到了洗手间旁边的一个空包间里。然后我被重重的摔在了长沙发上。   “哎哟痛。顾豫,是你吧,总是,你总是这样。”   那人影分明一怔,语气带着些许苦涩:“……我不是顾豫。我走了。”   “你就知道骗人。反正都是梦,你来了就别走好吗……”我胡乱的伸出胳膊,只抓到了他的手,紧紧的不想松开。   “别这样,江乔。”那人抽开了我的手。   我想抓住他,往前一翻,差点滚下沙发的时候那人轻轻接住我,我贴着他的身体——   这个气息……薄荷……薄荷气味。   袁晋?我梦里的这个人是袁晋?   我推开了他,沉沉的向后仰去。   昏暗无边的梦境。 ☆、未知绑架 上   铭山地产   已是深夜。   顾豫揉揉太阳穴,闭上眼刚准备休息片刻,桌上的电话就燥人的响了起来,他皱眉接了起来:“喂?”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时,顾豫的太阳穴忽的一跳。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周之宇。   顾豫冷笑一声,刚想顺手拨通警察的电话——   “我在美国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听说林云星之前有个很亲密的朋友,叫——江乔。”   顾豫的手被冰冻在半空中。   “想我一个人死是吧?我他妈告诉你顾豫,我已经给医院的老头子打电……”   顾豫猛地摔掉电话,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有些刺目。我反复适应了许久才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深色调的豪华卧室里散发着男士香水的清香。   这是哪?我头痛欲裂。昨晚的梦,断断续续,零碎的拼凑不起来。   我跌跌撞撞的走下寝具,发现自己竟穿着一套陌生的白色衬衫。卧室的门开着,厨房里传来洗刷锅碗的声音。我走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我用汤勺品尝着什么。   头痛让我的分辨能力都迟钝了几分:“那个……”   那人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醒了?昨晚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一懵:“伯,伯亚!?”   “昨晚你喝多后在酒吧吧台上睡着了,酒吧老板是我朋友,他认出你后给我打了电话,我就把你扛回我的公寓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揉了揉一团糟的头发,纠结的摆弄起身上的衬衫。   他了然一笑:“昨天我把你扛回来的时候你吐了一身。我没办法,打电话给我女助理叫她帮你换的。”   我深呼一口气,原来如此。   “……伯亚?”   “嗯?”   “昨晚……”我总觉得昨晚迷迷糊糊间发生了些事,但又感觉的确是梦境。我鼓起勇气,“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卫伯亚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我一来就看见你睡在吧台上。我问酒侍,他说你一直趴在那儿,我还舒了口气呢。”   我放下心来,看来真是在做梦。只是那梦,那薄荷香气……我摇摇头,不再多想。   “云星。”他突然叫我,样子有些恍惚,“知道吗,这件衬衫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穿在了我最喜欢的人身上。”   我脸一红,贴着身子的衬衫像贴着卫伯亚一样,后劲儿的不自在。他忽然把我的手握住,侧过头欲和我接吻。他嘴唇刚刚迎上来的那一刻我堂皇的躲开了。莫名其妙的,我好像越来越抗拒同他演这样的亲热戏了。   “伯亚,我……我没有刷牙……还有酒气。”   卫伯亚脸上的失落难以掩饰,却还是微笑着拨了拨我凌乱的头发:   “喝点醒酒汤吧。”   “好。”我笑笑。   从卫伯亚家出来后,医院传来林少程病危的消息,我惴惴不安的赶过去。一想起这个老人一脸慈爱的样子,每每都让我心虚又愧疚。   手术过后,医生遗憾的宣告他陷入了长期的昏迷,也就是说……清醒,遥遥无期。   而在昏迷之前,林少程就已经写好了委托书,认命我为执行董事,顾豫为副董事。这份委托书来得巧合,就在他昏迷之前,到了顾豫手里,而他竟从未跟我提过。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人们忙碌于生死,也忙碌于扭转生死。   我捏着手机,呆呆的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祈祷林少程的突然病危和委托书都与顾豫无关。   离开医院后,我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去品牌大楼,疲惫的早早回了家。以往这个时候,刘妈都在厨房备餐。我轻轻放下大衣,屋子里静若噤声。我刚想叫方华姐,却听到了阳台那边她打电话的声音。   整个屋子暗得很,我走去阳台打算打开壁灯。   “确定了?确定陆品君事故找好的肇事司机不会招供?”   我停下了脚步。   “那就好,那就好。我当初只是想找别车去吓她,怎么就出人命了!?不怪你们难道怪我吗!?”方华烦躁的捋了捋头发,回头正好撞上了我的目光。   “哐当。”她受到惊吓手机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她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江……”   “陆品君的死,是你策划的。”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却反复冲刷重现着陆谦穆在医院绝望嘶吼的场景。   “是……是意外……”   “只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似乎是我陌生的样子吓到方华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求求你!求求你了江乔,不要,别报警……”   她无助的抓着我的手臂,低声下气得如同犯了死罪的奴隶。   “我只是受了她的侮辱,我,我气不过,才找人去吓唬她……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我觉得无比荒唐:“可是她死了。方华姐,那是条人命啊!!”   “我求求你,不要报警,江乔,小乔……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你知道的……”   她那明亮动人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可如今为什么多了几分寒意。   我是真的心疼她,却又无比害怕。   她见我有些动摇,更加急切:“你和阿晋没地方住的时候是我收留你们的不是吗?你被房东追着打的时候是我护着你的不是吗?”   我痛苦的闭上眼:“……别说了。”   “还有,还有我们说好一起过好日子的,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会……”   可是方华姐,有的人因为这场事故,天都塌了。我有些哽咽:“自首吧,方华姐,我给你三天时间,自首吧。”   方华呆滞:“自……自首……”   我推开了她的手,拼命忍住眼泪。方华姐,我怎么会不记得。   因为从小受尽人世间的冷漠和迫害,所以那些为数不多的,对我好的人都被我铭记在心,视作亲人。方华姐亲切的笑容,姐姐般的照顾,每一份关心,每一份照顾,我都记得。   我不是烂好人,也不想做一个圣母般追逐正义的无心人。可是谦穆……瑾冉……他们都是无辜的。   听说东盛的股票已经瘫痪多日,听说瑾冉的下半生将在轮椅上度过。即使是意外,也要有人为他们的悲剧负责。   方华姐……等你自首后,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走一切能走的关系,帮你减刑,帮你赎罪。   然后……我们再一起……过好日子。   翌日   我从公司回来后,发现方华在家门前等我。我深吸一口气,不敢与她对视,甚至找不到和她说话的语气:“……怎么不进去?”   “我要去自首了。”   “方华姐……”   她露出释然的微笑,握住我的手:“是我自私,是我不好,让你困扰了。”她垂下头去,又抬起头来给我扯了一个微笑,看得我心头一酸。   她又开口道:“我不在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怎么办呢,往后的风雨,都要你自己来扛了。”   我再也受不了,一把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她温暖的手覆在我的肩上,一下一下抚慰着。   这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急急停在了我们身后。车门哗啦啦打开后,几个戴口罩的粗壮男人迅速下了车。   听到了动静的我,惊愕的擦着眼泪,正要回过头去——   却被粗暴的套上了黑色头套,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是谁!?”耳边传来房方华的惊呼声。   “救命,救命——”我拼命的挣扎嘶吼。   “妈的,真吵。”   砰的一声,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我潜在的求生意识让我开口喊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活够了!?”   肚子被坚硬的皮鞋结结实实的踢了好几脚。我痛得弓起了身,再也不敢叫喊。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要钱好商量!”耳边是方华姐的声音。   “呸,老子当然知道她是谁。”一声轻笑。   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我感觉到有人俯下身来,他毫不留情的揪起了我的头发,一把扯掉了我的头套。   我拼命睁大眼睛,发现这是个昏暗破旧的废弃工厂。我看不清眼前这人的面孔,但他肩头一片火焰纹身却格外醒目。   我颤抖着声音:“谁派你们来的……”   男人似笑非笑:“真是对不住了。”   他根本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微微歪着头向他旁边几个小喽啰说道:“玩儿死她。”   话音刚落,我的双脚被人拽起,整个人迅速被拖行着。我拼命蹬腿,拼命挣扎,只换来更多双手的禁锢。   身体猛地被撞上墙角后,那些人像扔包袱一样摔下我。我浑身都在发抖,拼命抓着墙往后退,却——无路可退。   四五个黑影落在我面前,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撕扯我的上衣。   “滚开!!你们都滚开!!不要碰我!!”   崩溃,粗暴,绝望,沙哑。   我无力的被人撕扯着,如同木偶。   那个火焰刺身的男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粗糙油腻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千疮百孔,生不如死。   就在上衣被撕扯成碎片,我即将受到不堪的□□时——   “住手!!!”   他的声音带着嗡鸣,化作无边黑暗里的亮光,恍若梦境。   我费力向他望去——   袁晋,是袁晋。   黝黑驼背的男人停下了动作,却没有松开我。他吐了口痰:“妈的,早知道晚十分钟再打电话了。”   我呆滞的看向袁晋,这是个……陷阱,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这些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袁晋,而用我来引他出现。   可是为什么!?是谁这样恨他!?   阿晋的手上攥紧了电话,跑得上气不接下,双眼通红如同发狂的野兽:“给我放开她,混蛋。”他怒不可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无所畏惧。   本就在中学擅长打架,又在拉斯维加斯的黑人区几次死里逃生的阿晋把外套一把摔在地上,毫不犹豫的挥舞起了拳头。   一拳又一拳,倒下的人再次爬起来向他冲去,七八个精壮的男人围着他轮番涌去……   间隙间,我只能看到他汗水淋漓,不得停歇。心脏骤然狂跳,仿佛随时就会停止。   另一边陆宅   陆谦穆坐在散落一地的文件中间,却不是以颓废的状态——他在沉思。   他胡乱揉了把头发,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给我订一张去曼谷的机票。对,即刻。”   车祸事故的调查结果前几天就已经出来了,肇事者直接承认并迅速宣判入狱。但是——车祸现场的监控却不翼而飞。   陆谦穆昂起头,明显感受到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却无从捕捉。姐姐的事故,绝不只是意外,恐怕那个司机是在为人顶罪。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想要告诉小云星自己即将去曼谷的消息,她却不知在忙些什么,电话一直接不通。   陆谦穆垂眸,心底泛起一丝失落。视线却再次落向食指所夹的玫红色名片上——一张来自曼谷的玫红色上。名片正面只有一串地址,背面是一尾白鲨。宛若一张天堂或者地狱的邀请函。   他早就从姐姐那听说了这个组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找好了姐姐的接班人。   他翻转着名片:“白鲨……” ☆、未知绑架 下   “别动。”   袁晋刚好把一个喽啰一拳一拳的打倒在地,抬头的瞬间整个人动作一滞。   我被纹身男子一手用刀死死抵在喉咙间,呼吸和眼泪都在颤抖。而他的另一只手,挑衅的在我几乎衣不蔽体的身上游走,让我几欲崩溃。   “呵,你再动一下,试试。”   袁晋惊恐得一动不动:“别碰她!”他的喉咙耸动着,“我不动……你别伤害她。”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眼泪直接簌的就落了下来:“阿晋啊……”   袁晋方才发狠的眸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然而就在他停止动作的短暂时间里,一个喽啰捡起地上的棍子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棍!袁晋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转身愤怒的举起拳头,却又看向被刀架着脖子的我——缓缓,放下了拳头。   “砰!!”又是一棍,更快更准,直接对着他的肩膀。   “阿晋!!——”我绝望的叫吼着,脖子上的刀架得更紧了。   他失去平衡,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几个喽啰见他全然不反抗,恶笑着擦掉嘴角的血迹,纷纷挥动起了拳头,或是捡起了地上的坚硬物……   我崩溃:“阿,阿晋。”   一棍,又一棍。一拳,又一拳。   血液参杂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几分钟后——   阿晋的身子摇摇晃晃。“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我的面前。他垂着头……浑身是血。    我已而失了语,全然不知脖颈处已经微微渗出血液的伤口。似乎所有的思绪都已迟钝到麻木,麻木到崩溃。   纹身男示意停下:“小子,有人要你的命,哥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把刀缓缓从我脖子上移开,我浑身一空,颓然跪在袁晋面前。   “有什么遗言就赶快说!!”纹身男把刀别回腰前。   袁晋一只胳膊撑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却因为扯动了受伤的胸腔剧烈咳了起来。我踉跄着爬向他,全然不顾凌乱的上衣,颤抖的捧起他的脸,摸到的却是他满脸触目惊心的血。他却还在逞强,冰冷的手指覆上我的锁骨,为我扣上没有被扯掉的,零星的几颗扣子。   我神智混乱:“我带你走,就是死,也要带你走,阿,阿晋,我们走……”   他缓缓启口:“你……听我说……”   我惊恐的摇头:“我不要听,去他妈的遗言,什么遗言,我不要听……”   他的手指艰难的覆上我的脸,温柔的摩挲着,指尖再熟悉不过的薄荷味,却掺杂着令人绝望的血腥味。   他费力的微笑着:“傻瓜,星星……我的每一幅画的星星……不是云星……是你曾说……城市万家灯火……都在等他们的家人……可没有……一个家在等你……所以我……想成为夜里……守着你回家的……星星。”   我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哭成了泪人。   “别哭了,傻瓜。”他皱眉,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笑给我看,“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砰!!”   他身后的人对着他的头,直接狠狠的落下了棍棒——   袁晋的身影虚晃着,在我面前慢动作倒下。我的掌心一空,只抓到了稀薄的空气。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止,理智也随着他轰然倒下的身躯,破碎成粒粒尘埃,随风而散——   “老大,好像是死了。”   “拖到后面的悬崖,扔海里去。”   “是。”   我的大脑一片嗡鸣,所有迷离的场景,所有晃动的身影,所有呼啸的风声,都静止了。   崩溃,伴随着迟来的反应袭来时——我昏厥了过去。   回忆——   袁晋摸着脖子:“云星,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应该告白?”   林云星的瞳孔剧烈晃动着,折着千纸鹤的手有些失控的攥紧纸鹤:“啊,说到喜欢,江乔她喜欢上了一个学长。”   袁晋一愣:“她……有喜欢的人?”   “嗯。”林云星天真的眨着眼睛,“而且很喜欢呢。”   云星晃着腿,笑得天真烂漫:“阿晋他呀,说有喜欢的人。”   我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带着隐隐的期待却佯装平静:“哦是吗……”   林云星的笑容抹上了一层羞红,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我:“他说他喜欢我。”   “阿晋,校医说,我有抑郁症。”   “平日就你想得多,性格又脆又单纯。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还有江乔说,知道吗?”   “那么说,你会一直守护我的吧?”   “嗯。”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你我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放心吧,我会陪着你。”   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长,没有什么抑郁症。只有一个用谎话改变两个人的人生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警笛声。有人在轻轻摇晃着我。警笛声,很吵,很吵。   我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顾豫结实的臂弯抱着。他的一只手抵在我滚烫的额前。恍惚中,他的眉眼同上次他把我从黑暗中救赎出来一样。只是这次——   我好像,走不出这片黑暗了。   工厂到处都是拿着对讲机的警察,勘查现场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我猛地抓住顾豫的衣袖:“阿晋!阿……阿晋!”我哽得说不出来,“海……海边!”   “你冷静点。是方华报的警,我和警察赶来现场后,她已经告诉我们袁晋的事情了,现在警察正在打捞尸……”   我失神:“……什么尸体。阿晋又没死,他们是去救人,什么打捞尸体。”   顾豫极大限度的保持着耐心,不知何时已经把他的外套披在衣衫不整的我身上。他用手指滑过我脖颈处的伤口时,蹙起了眉。   “袁晋被投海一个小时后,那些人才离开,方华才得以报的警,所以人肯定早死了。”   “……你骗人。”   我执拗的推开了顾豫,顾不得快散了架的身子,踉跄的向工厂后边跑去。一路低头,每一声呼吸似乎都牵扯着我残破的心脏,疼痛无比。   顾豫上前几步一把拦下我,深呼吸,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先跟我回家。”   “骗人。”   “警察找到尸体会和我联系的。”   “都是骗人的。”   “江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的眼泪一滴滴悬落在地上,毫无预兆。顾豫愣怔住了,他按在我肩头的力道渐渐变小,手指蜷起,小心的揽在我的胳膊上。   我的瞳孔失焦:“你骗我。”   “……”   “他不会死的。”   顾豫感觉到喉咙里哽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有些窒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我一把揽在怀里。我如同木偶般被他拥住,无言,眼泪却没有停止。   几个警察向我们走来,走在前面的人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捞到,今天浪大得邪乎,尸体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顾豫点头:“幸苦阿Sir了”   “袁晋的监护单位填的是一品艺家画廊,我先去联系那边,我们会留人在这头继续找的。”   “好,找到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说罢,顾豫把怀中已然失去一切感官能力的我抱得又紧了几分。   不远处是黄色警线。即使是站在这里,都能听见海浪汹涌的声音,拍打在礁石上,一寸一寸拍碎了人脆弱不堪的希望。   顾豫一手架着哭得发抖的我,一手抚上我的头发,侧头在我耳边言语道:“跟我回家。”   “到底……为什么。”   他轻揉我的头发,无奈的扬起头:“我答应你,会调查清楚。”   “到底为什么,死的是他。”   顾豫的手顿住:“……”   “该死的人是我,顾豫,该死的人……是我。”我呆滞的看向空中摇头,“是我啊。”   我这样一个坏女人,为了摆脱所谓的命运,为了跻身不属于我的世界,抛弃曾经,泯灭良心,出卖自己的感情,贪婪又恶心……哪里值得你去丢了命。   那么美好又干净的一条命。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一天后      顾豫把扔掉风衣轻轻放在沙发上,他用眼神询问厨房里的刘妈,刘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没吃。小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也没出过门?”   “是的,方小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豫皱眉:“方华回来立刻给我打电话,还有……”他看向紧锁着的卧室门,抿了抿嘴,“等她开门了,一定要让她吃饭,不吃也得喂她吃。”   刘妈连声答应,起身再次热起了饭菜。   顾豫心头腾起不好的预感来,可比起这些,陆谦穆去了曼谷更让他在意几分。曼谷那边已经在联系继承人了么?那为什么林少程昏迷后,铭山却什么都没收到。真是头痛。   顾豫想点燃一支烟,视线挪到紧闭的房门上,蓦地滞住了动作。   她是那么相似啊……和当时绝望的自己,是那么相似。只是当年自己一无所有,而如今的她……至少还有自己可以保护着。   里卧   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直到所有的光都落在黑暗之前,直到黑暗没有一丝容身之地,才把自己蜷缩在寝具上。   顾豫来敲过一次门,我没有任何回应,他便不再打扰。整个世界,又重归沉寂。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始终放空着大脑,不允许自己去想,去承认,去面对他的死。那份对他愧疚到再也无法偿还的感情被压抑,再压抑。   袁晋,缘尽。   死亡真的有意义吗?如果真的有意义,为什么带走了他,而不睁眼看看世上还有多少该死的人。   十指深陷发隙中,我嘶吼,却没有任何声音。   警局   “哐当!!”     我把所有的调查结果摔在地上,连同滚烫的开水一起打翻:“什么叫确认死亡?尸体都没有还确认什么死亡!?”   那个警员一脸不耐烦:“报警的那个女人都说人已经没气了,这样扔到海里一个小时还能活?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有努力找人啊,监护方一品艺家都签字确认了,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疯子。”   我气极:“接……受?努力?你们在悬崖上打捞不到半天都收队了!不到半天!!”我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无力的靠着沙发,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要是再这么闹事,我们就要把你抓起来了。”   “你们不去抓该抓的人,你们他妈是警察吗?说啊,你们他妈收了谁的钱?我给你们多少钱你们才肯去找人!?去抓人啊!!”   他们敷衍的态度明显有问题,莫名的草草收队,对那群绑匪的抓捕工作也进展得模凌两可。这是什么……狗屁,公平。   我愤然的把他桌子上的所有文件扔到地上,像个疯子。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个警员生气的要对我动手,却被一个胳膊死死钳住,耳边响起一个异常低冷的声音——   “我刚跟你们大队长喝完茶,怎么 ,要让你们大队长跟你谈谈?”   “卫,卫少!?”   卫伯亚的余光看向我:“这位是铭山地产的林云星小姐,你敢动她试试?”   年轻警员惊讶的看向蓬头垢面的我,颤巍巍的收起了胳膊,咽了咽口水:“对不起林,林小姐,我,我看你穿得……我,我不知道,你是……”   我嗤笑着,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又可笑。   “云星,走吧。”卫伯亚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温和的声音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劫后遗症 上   车里   卫伯亚把车窗摇上,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怎么这么失态?那个死者,跟你什么关系?”他脸色平静得让人看不透。   然而我根本无心此时的丑态,也无心跟他解释:“……我累了。”   我打开车门准备离开,却被他攥紧手腕一个力道扯了回来。我感到惊愕:“……卫伯亚?”   我倔强的挣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攥着我的力度在发狠,面色仍然平静,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不再云淡风轻。   “那个酒吧老板是我朋友,那天他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并且说——他看见最近平城大火的那个画家袁晋抱着你,我的未婚妻,进了一个包间。”他的语气意味深长的重复着,“抱着你,进了包间。”   我的瞳孔一秒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是如何在翌日对前晚的事装作全然不知,现在又如何压制住无边怒火,面色平静。   内心的恐惧在一秒内蔓延,他却再次泰然开口:“所以云星,你和袁晋,到底,什么关系?”   我慌忙闪躲着卫伯亚审度的眼神,只觉得被他攥住的手腕如同被铁钳烙着似的。前所未有疲惫感袭来,我闭上了眼睛:“是我曾经喜欢的人。”   卫伯亚荒唐的顿了口气,不可思议的看向我:“你现在是连撒谎,都懒得对我浪费力气了!?”   他提高了嗓门,明显怒火中烧,也没了耐心去压制住,“所以你们到底在包厢里做了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本想对这件事情装作不知道,我本想和你平和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婚礼。”   说到这里,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那么,在乎他。”卫伯亚垂下头继续忍耐,捏着我手的力道也在无力褪去。   我呆呆的看着他,内心竟泛起一丝心酸……和愧疚。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彼时车内狭隘的空间里,窒息又悲凉的空气将我和卫伯亚冷凝成两个世界。我们的内心都挣扎着如同洪水中绝望的猛兽,却不敢对任何人剖开这份伤口展示绝望。   他本是桀骜顽劣的性子,却尝试着让这件事情翻篇,在翌日微笑着吻我,与我迎接清晨。   谁比谁可悲。   我沙哑着声音开口:“你爱我吗?”   卫伯亚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还带着我们的订婚戒指,听到这句话后颓然没了力气,缓缓垂了下去:“什么?”   “你我都知道这是商业联姻,是互相索取,是互相盈利。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爱过我。”   “云……”   “我何曾质问过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打扮得光鲜亮丽,去赴哪个女人的约。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后,也没有断过跟那些女人的联系。”   他彻底失神:“……”   “我会和你结婚,从今往后也不会有这样失态的样子。”我哽咽,“只是今天,至少今天,让我做回自己。”   卫伯亚久久回不过神来,仿佛丧失了言语。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这次他没有拦住我。   路边霓虹闪烁,笼罩着这五光十色的城市。展示橱窗上倒映着我的模样,与这繁华的不夜城格格不入。简单的睡衣,蓬头垢面,像个疯子。   面对卫伯亚,我从未如此力不从心。我一开始便认为这是一场注定要分出胜负的演戏,可我迟来才发现——   我和他,无疑都是输家。   我颓废至极的掩面哭泣,任由泪水顺着指尖流下,任由路过行人带着异样眼光的闪躲。只是今天。   几天后    袁晋的死终究是遮不住了,被曝光在各大新闻版面。一品艺家趁热为他召开了追悼会,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就此陨落,但他遗作的价值却没有。美其名曰是追悼会,不过趁机展出他的作品,再次提高市价。   我挽着顾豫的胳膊,平静的出现在这里。看着一品艺家画廊到处挂满袁晋的作品,看着那些根本不懂他的画,只是附庸风雅的人,在打扰着他。   “你没事么?”顾豫轻声询问道。   “嗯。”我点点头。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我马上带你回家。”   因为憔悴了许多天,我脸上的妆容显得有点生硬,勉强的回他一个微笑。   “用不着对我逞强。”他的语气虽然强硬,却伸出手温柔的帮我把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捋在耳后。   经过了媒体区后,我四处寻找着张瑾冉。匆匆走过那些作品,我不敢去看那些作品右下角的星星,不敢回想阿晋说过那些星星的意义。   我终于在画室找到了张瑾冉。被枝桠剪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的长裙上落下一片斑驳。长裙之下,是一副冰冷的轮椅。   我开口:“我想跟你谈谈。”   张瑾冉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来找她:“说吧。”   “阿晋可能根本没有死,你当时为什么签下警局的确认死亡报告?还默许他们停止搜救?”   “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呢。”张瑾冉垂眸,面无表情的摆弄着外套,“我听警察说,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我愣在那里,她的冷漠让我陌生。   张瑾冉却继续自顾自的说:“阿晋的画上为什么会有星星,星星,林云星,我早该想到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星星,不是那个意思……”   “你当我是白痴?你对他有多重要,他会为了你而死?说不喜欢你,说中学喜欢的人不是你,谁信?”   我感到窒息:“瑾冉……”   张瑾冉轻笑一声:“你还在逃避什么?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说罢她抬头看我,眼神里的犀利仿佛要将我看得通透,看得我心里发慌。   “我已经没了一双腿,你还要抢我的阿晋。我曾一度真的以为你是那种很单纯的人,但是林云星,你想让我跟你一起自欺欺人,好减轻你的负罪感,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恶心。”   “别说了……”我慌忙向后退,袁晋死前的样子在我脑海虚晃着,眼前全是血腥的画面。   “是你害死他的,林云星。”   那些游离的脏手,那些黑暗的角落,他的血液,他的眼神,他的话。   我崩溃:“别说了!!”   张瑾冉推动轮椅转向我,咄咄逼人的样子如同那些梦魇一样,她一字一顿道:“是你,害死他的。”像个恶魔。   另一边   海莉正在和属下商议下一轮展览,回头便看见了顾豫:“顾总监。不对,瞧我这记性,是顾董事。”   顾豫谦虚的点头:“海会长说笑了,顾某只是协助林小姐的副董事而已。”   “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董事的位置,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有机会一起打高尔夫球吧?”   顾豫保持着微笑:“我的荣幸。”   身后几个属下让出来道路,一个西装挺拔带着眼镜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海莉谦逊的欠欠身:“会长。”   顾豫抬眸,来者是张京慕,张瑾冉的堂哥。如今张瑾冉身体残疾,听说他“特意”从温哥华飞回来帮海莉打理一品艺家。   顾豫与张京慕说了几句客场话,客套了一番。   “如顾董所知,袁晋去世后作品能大卖,我们不如合作搞个展览?就在林小姐的品牌大楼如何?我听说,那里可是最近平城大热的地方。”   顾豫笑得意味深长:“想不到堂少爷身在温哥华,对平城的大热却了如指掌。”   张京慕笑得滴水不漏:“那是自然,协助堂妹是我分内之事。”   顾豫表面点头微笑,其实心下早已了然。   这个张京慕早就在为海莉做事了,在温哥华只是掩人耳目而已。海莉绝不可能把一品艺家交给已经残疾的女儿,张京慕此番回来很可能是要当海莉的接班人。而海莉又据说是那位老人家的高层……   顾豫眯起眼睛:“堂少爷的建议真是妙,我想董事长没有理由会拒绝。”   那么这个张京慕,就很值得他过两招了。   自从那天从一品艺家回来后,我便开始拼命工作。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把灯开得通亮,根本不敢看到任何黑色的影子,否则就会被重叠上……那些人的模样。   一旦疲惫的入睡,不到一个小时,就会被梦魇惊醒。梦见袁晋倒下的场景,梦见他的笑容,梦见他的声音。一切一切无形压迫着胸腔,在窒息感中醒来后,徒剩绝望。   卫伯亚因为我的躲避而去质问顾豫,顾豫把我的状态告诉他后,他当即给我请了个说是全平城最昂贵的心理医生。   “初步诊断结果为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我焦虑的不敢看结果报告,一旁的卫伯亚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问病情严重程度。   “因为还是初期,主要表现为创伤性再体验,发现得比较及时,所以不用太担心。”   卫伯亚默默握紧我的手:“这几天先不要工作了。铭山交给顾豫,品牌大楼交给我。”   我慌张的把手抽了出来。不愿面对这种结果,想逃避,又无从逃避。卫伯亚脸上的心疼难以掩饰,手想再次握上,犹豫着……还是落在了我的肩头。   他直接执拗的命人把我的东西简单打包一下,让我住进了他的公寓,好好休息几天。我尝试告诉他没事,却只换来他更坚定的态度。 ☆、劫后遗症 下   泰国曼谷   曼谷连绵的雨季,蒸得本就闷热的空气更加潮湿。   厚重而肃穆的法国巴洛克风格大门打开后,是足足一百五十英亩的巨大庄园。奢侈占地的私人飞机场,白玉擎柱围绕的藏品楼,数不尽的奢靡建筑群,宛若坐落在曼谷郊区的城中城,更像一个黄金帝国。   而庄园偏侧是整片山脉平削而去的偌大酒庄,被高耸的晶石栏与庄园隔开。   “我已经在这个庄园呆了三天了,别说品红酒,就连这些侍者的名牌我都要记下来了。”   “陆少请勿着急。”侍者总是重复这一句话。   陆谦穆微笑:“我能不着急么,收到名片我才来的,来了这么多天连庄园的大门都没踏进去过。”他眯起眼睛,“看来老人家是根本不打算见我咯?”   侍者礼貌的再次为他倒上酒,陆谦穆索性把头仰过去,百般无聊。   “陆少,酒庄的酒可还满意?”   “谢……谢小姐?”陆谦穆立刻收起二郎腿,一下子变得正经多了。   谢盛黎轻轻挥动食指,侍者和几个随身保镖便欠身退了下去。   “谢小姐寄来的名片,谦穆恭恭敬敬的收下了,这不,人也恭恭敬敬的来了。”   “陆少真是见外了,我和你姐姐是好友,你我往后共事的日子还长呢。”   陆谦穆撇嘴:“那就劳烦谢姐姐,帮我跟老人家说说话,让他见我一面吧。”   谢盛黎淡淡一笑,风情万种的捋了把头发,抬眸直视陆谦穆,话锋一转:“不知道陆少,对平城铭山地产的林云星小姐,有无了解?”   “小云星?”陆谦穆骤然抬头,很是意外。谢盛黎怎么突然问起小云星来……难道是想让她跟我一样当接班人进入白鲨吗?可我没听她提过,收到了玫红色卡片了啊……   陆谦穆一时间想了很多,竟忘了回答谢盛黎的问题。殊不知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被谢盛黎一览无余。   “林云星她……”陆谦穆摸了摸鼻子,不自觉的露出了笑眼,“她是个还没看清道路,但很有潜力的人。”   “提到名字就笑,据我所知,她已经快为人妻了吧?”   陆谦穆微愣:“嗯?……谢姐姐……可别误会。”笑了吗?陆谦穆自己也愣了会儿神。   这时谢盛黎的一个手下走上前来汇报到:“已经抓到试图举报市长贪污的那个检察官了。”   谢盛黎手指绕在红酒杯上:“连同之前抓来的他的家人一起处理掉,不要惊动李伯和我父亲。”   “是。”那人欠身退下了。   陆谦穆虽然表面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彼时喉咙发紧,很想把那杯红酒再拿过来喝一口。   以前他只知道谢盛黎是市长千金,老人家的干孙女,现在看来行事作风真是出乎意料的狠辣。李伯应该就是平城最高政法机构,廉警司的大警督。他顿时感觉到白鲨这个组织,比他想的水要深太多。   夜晚   其他同龄的平城名媛彼时都在刷着金卡,开着豪车在夜派里挥金如土时,我却披头散发,坐在这一方办公室里想办法让自己忙疯。   “还没睡。”顾豫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其实整个公司就只剩下加班的我,和陪我加班的他。   “嗯,我在看品牌大楼的文件,运营方面还是有些生。”   “正好,我想跟你谈一品艺家和你那个品牌大楼的合作——卫伯亚他今晚还要来接你?”   我点点头,顾豫看起来有些不悦,但这种不悦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不如这段时间我住在家陪你,我的意思是你也没必要住在他的公寓吧。”   我打字的手顿住,抬头有些惊讶的看向说出这番话的他。   顾豫蹙眉,继续道:“我总觉得卫伯亚对你,似乎……”   “滋……滋……”   办公室的灯不知道是因为长期没有关闭,彼时忽然忽闪忽闪了起来。我的大脑一片嗡鸣,伴随着忽闪忽暗的光线,喉咙好像被人紧紧扼住了似的。   忽明忽暗,忽如地狱。   我整个人忽然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拼命向角落躲去。我死死捂住耳朵,却还是听得到那些声音。闭上眼睛,却还是看得到那些画面——   游走在身上的手……倒在血泊中的他……   “江乔!!”顾豫迅速跑了过来,蹲下身把住我的肩。   “别……碰我……别过来……”   “我是顾豫,给我清醒些!”   “求求你,求求你别碰我……”   我拼命捂住耳朵,推搡着他,他用手指生掰着我的脸,强迫我面对他——   可我眼前只有恍惚迅速的噩梦,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我躲开,他便再次掰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一遍遍吼着让我清醒!让我看着他!   我崩溃的嘶吼着:“我根本看不到你!我看到的全是血!全是他!全是他们!……”   顾豫近在咫尺望着我的双眸里,是恒久不变的光芒,盛着我不懂的情绪。他终是一把将我死死搂在怀里。   我动弹不得,无论使出多大力气,还是推不动他,崩溃的几欲背过气去。   “江乔,我拜托你清醒些!你要发疯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沉浸在过去到什么时候!?”   我推不开他,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下去!——他皱着眉头,痛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却还是不肯松开我。   他咬牙:“……清醒些,听到没有。”语气生硬得就像命令,但他拥着我的臂弯却无比炙热滚烫。   我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小,被他牢牢桎梏在怀里,眼前的景象竟然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终是松了一口气,一手放于我脑后,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窝上,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再这样,疯的就是我了。”   “啪。”   灯光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闪烁。胸口的沉石终于溺入了大海。我闭上眼睛只觉得无边无际的疲惫席卷而来。   顾豫的怀抱没有松开的意思,我无力的抬起胳膊,回抱住了他。   顾豫的身子一顿,置于我脑后的手犹豫着,笨拙的轻揉我的头发……   “你之所以会面对这些折磨,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听到了没有。”   我浑浑噩噩的点点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泪水都溢了出来。   湿了他不染尘灰的西服,湿了他载满全世界安全感的肩膀。   这城市华灯初上。   噩梦注定会伴随着昼夜更替如期而至,反复无常。   可黑夜无边,我,会与你并肩。   那天后,我在锁骨纹了一颗星星,一颗和阿晋作品右下角一模一样的星星,一颗唤为家的星星。   用来提醒自己——年少,贫穷,爱慕,卑微,遗憾……全数过去了,都留在锁骨这个过去的家里。   纹身过后,我坐车一路来到葬着林云星的地方,不由自主的走上了桥。因为郊区发展落寞,平城已经鲜有人来这儿了,像是被繁华城市遗弃的孤婴。桥上没有车,也没有什么行人。   我坐在围栏上,闭上眼睛,感受微风拂过皮肤表面的每一处细小的神经,推动情绪微妙的变化,缓缓张开了双臂——   “喂喂喂,别想不开啊!”   “???”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从桥上一把拽了下来,然后屁股差点没摔成两半。   “喏,”闵俊把一杯倒满了的烧酒放在我面前,不好意思的戳了戳鼻子。   我哭笑不得,对这个萍水相逢却救了我两次的男孩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尽管刚才那次是乌龙。   郊区的路边摊显得分外简陋,兴许是人少得缘故,大多商贩都提不起吆喝的兴致。   闵俊耸肩:“怎么?上流社会的大小姐,不习惯这种地方?”   “我以前在美国帮朋友摆地摊卖画的时候,连个这样的摊位都没有,警察来了还得滚着摊布跑。”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了,怎么感觉那么遥远。   闵俊不可置信的笑出了声:“这么刺激!一次都没被抓过?”   我努嘴:“有一次我们分开往胡同里跑……”   我和闵俊几杯酒下肚,竟然像个老朋友一样唠开了。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吐露给了他,他却越听越清醒。   “那个画家去世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整件事……都很不对劲啊。”   我拄着下巴:“你说。”   “你说和你一起被绑架的还有一个姐姐,但是如果那群黑道的目的是侮辱你,以及处理袁画家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把她在你家门口打晕,为什么还要绑她一起呢?岂不是徒增麻烦?除非她是要亲自见证什么,或者是做那个报警的人排除自己的嫌疑。”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七分。   闵俊的几句话让我浑身寒毛立起。我愕然:“最近这些天我都在忙着悲伤,竟没想到这些,我真是……”   “情理之中,你不是说你是精神病……哦不对你得了精神病么,但是你身边聪明点的局外人应该看透了吧?”   我恍悟:“这段时间顾豫的确是在打听方华姐的下落。”   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些可疑之处告诉我,大抵是……他在顾及我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吗?   “其实这些都是我听当记者的小然说的,我当时听得就很困惑,警察态度明显敷衍,报社高层又不允许追踪报道,小然也因此被主编一顿骂,辞了职,那就说明这不是简单的黑道。你想想你和袁画家得罪的人中有没有能请得动这样的黑道的?”   这个聪明年轻人准确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点,我被他的推理堵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我不算一个心思迟钝的人,但这些天的状态让我根本链接不起这些细节。   闵俊抹了抹嘴角起身:“谢谢你的烧酒。”   “我请?摔屁股的不是我吗?”   他头也不回的拜拜手:“反正我明天就要离开平城咯,你有这么多钱,这顿烧酒钱就当为我的良言付费吧。”   我对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出了声。不过笑着笑着我便开始低头转动烧酒杯——   是啊,是时候整理这些事了,不能继续沉浸悲伤浪费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夜无边,我会与你并肩。 ☆、真相小白   马场    出乎意料的是,方华姐在失联整整一个星期后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我正在马场捋顺卫伯亚那匹纯血统烈马的鬃毛,方华的电话就这么打破了马场的平静。我也不曾预料,十分钟后,我的人生——   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在哪?”我把高扎的头发放下,捋了把头发,开门见山。   “我想现在更多人会关心,你在哪。”电话那头传来方华的冷笑。   “别绕圈子了方华姐,我想知道真相。或许我早该猜到的,你出门自首,碰巧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也许你根本没打算去自首。”   “小乔啊,我的好妹妹,我曾经真的很珍惜我们的姐妹之情,不过好像你并没有,晚了。”   我蹙眉:“是你让那些人绑架我,侮辱我,然后在亲自旁边观看是么?”   方华轻笑,没有说话。   我攥紧电话:“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让你去自首,那么阿晋呢?你他妈为什么要动阿晋!?”   “啊,阿晋,那是个意外。毕竟我没有能力请动敢绑架你的人,但那位想除掉袁晋的人,却可以办到。所以我们互利互惠了而已,我给你点颜色看看,他想让袁晋死,一拍即合的合作。尽管他并不知道我还顺带侮辱了你。不过这一切都没必要告诉你了,毕竟你将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悠悠开口:“我已经向各大媒体匿名揭发了你的身份,来平城之前我就把你和林云星的身份资料备份好了,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没办法,我必须要让世人不相信你说的话才行。既然你选择了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么你我就是敌人。”   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闭上眼睛,轻笑:“你真恶心。”   “再恶心也恶心不过你以后要过的日子。江乔,我不会自首的,世界上已经没有我害死陆品君的证据了。唯一的听证——你,将会成为平城最大的骗子。”   方华的电话挂掉那一刻,我左手攥紧的马绳也随之滑落。原来当经历过剜心之痛后,剥皮之苦也不过如此。   马场的阳光直白而透彻的照耀在我身上,拂去了镀金,露出了原有的钢铁。我一度忘记了,冰冷而廉价的钢铁,才最适合炼成锋利的武器。   铭山地产   顾豫迈着利索的大步走出办公室,全程黑着脸。所有下属噤若寒蝉,看着他的脸色。平日男人英气的眉眼如今变成了死神的双镰,冰冷又锋利。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顾豫便被蜂蛹而至的各大报社电视台记者围堵——   “顾副董事您对铭山地产董事长林云星小姐是假继承人的□□新闻如何回应?”   “顾副董事是真的不知情吗?有传言说这个假继承人是您从美国带回来的!?”   “董事会现在是什么反应呢?会走法律程序吗?”   顾豫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转动着手上的腕表,面无表情。   看着一个个不停闪烁的镜头,一张张不停等待的媒体人面孔,顾豫缓缓抬起头,云淡风轻:   “我代表昏迷中的林少程董事长,对此事深感痛心。所有人都对这次诈骗事件毫无防备,董事长爱女心切,不曾想真心竟会如此被人拿去利用。根据董事长昏迷前的委托书,我将暂代董事长一职等待董事长康复,绝不让铭山瘫痪。”   “那么请问这次诈骗案该如何处理呢!?”   顾豫漠然的直视着问出这个问题的记者,一字一顿道:   “我将代表铭山地产集团严格追究她的法律责任,用尽一切方式,让她付出法律和道德的双重代价。”   我站在十字路口,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看着大屏幕上顾豫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字字掷地有声,字字直戳心口。他曾经的话语统统撕裂成万丈地狱,等待着我一脚踏入,然后万劫不复。   顾豫啊。   周围的人都在抬头看这场直播采访,耳朵里簌簌收入了他们的声音——   “所以啊,什么麻雀变凤凰,还不是个女骗子。”   “这种人真恶心,利用老人对亲情的渴望,不择手段。”   “她会有报应吧,她肯定会有报应的。”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步一步向后退,逃离人群,逃离屏幕上的顾豫,逃离一切。   耳朵里传来轰鸣声,眼前的景象又开始虚晃着。   她会有报应吧,她肯定会有报应的。   我慌忙逃回家,趁着这个小别墅地址还未被媒体发掘出来,拼命的收拾着东西,身份证护照都还在顾豫手里,可我不能等他回来——   因为我已经是弃子,他若回来,只会将我送进监狱,然后冷漠的给我一个背影——就像,就像方华那样,对我。   我甚至没有时间哭泣,拼命收拾着东西,仓皇得就像一个逃犯,不……就是逃犯。   平城下起了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电闪雷鸣的夜晚,雾气氤氲着大街小巷。   闵俊有些不耐烦的把车停到路边,雨下得太大,高速公路干脆被封行了。   李小然摇下车窗:“再见了,平城。”她恋恋不舍的看向雨中的高楼大厦。   闵俊一脸嫌弃:“有什么不舍的,在平城过得又不快乐,咱们回鹤城就好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他神情复杂,“繁华的平城啊……果然是有钱人的天堂。”   不知道高速公路要什么鬼时间才能修好,闵俊下车打算透透气。却依稀在远处的废弃旧候车椅上,看见一个带着行李箱的女人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暴露在瓢泼大雨中。   他眯着眼向那里走去,直到看清是谁后才瞪大了双眼,惊愕道:“是……你!?”   我呆滞的看向他:“……”   因为没有身份证,我被赶出了高速客运站。被冻得瑟瑟发抖,双眼空洞,已经不知道脸上的液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雨冲刷着我单薄的身体,比起狼狈,绝望更甚。   很多年后,   我仍能清楚记得雨水刺骨的温度,   记得绝望鸣钟的声音。   记得我被所有信的,爱的人,   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一天。   以至于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当我得知所有真相后——   便开始虔诚祈祷那些人,永世不得宽恕。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就完结了,林云星的人生结束了。 期待第二卷的江乔归来。 ☆、官方公文   官方公文:   平城合并周边14区,成为华南区经济金三角中最大的城市。集行政中心,经济中心,娱乐中心为一体的平城,将迎来新一轮发展高峰。   平城最大的地产集团,铭山地产现任董事长——顾豫,被称为“城东区野狼”。   公关出身的他,却能在短短一年内对铭山由内而外彻底变革。用其独到而犀利的经营方式带领铭山股市一路走红。   经济频道的老评说家曾这样评价他:“他出身平地,却有鸿鹄之翅。”   而一度振荡平城的两大百货山脉之一东盛集团,却忽而形势逆转,打压得对手昆临集团毫无招架之力。会长陆谦穆更是挤进平城年度企业家身价前三,以仅仅二十代的年纪。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让东盛死而复生并像捏死蚂蚁一样捏得老对手昆临集团全无反击之力。   当他穿着高定套装站在领奖台上时,只说了一句话:“成王败寇。”   昆临集团衰竭后,会长卫德山病倒,权移大儿子卫自城。与卫家断绝关系的次子卫伯亚则果断抽身家族企业,取得秘密资金的支持,强化品牌大楼,一时间风头无二。   卫自城求助卫伯亚资金救助昆临时,据说还向弟弟下了跪。卫伯亚依旧选择漠然不管昆临集团的死活,逼得卫自城卷款出国,昆临集团宣告破产。   国内最大艺术企业一品艺家,正式宣布张京慕为副会长,震惊所有媒体。而那个真正继承海莉血统的人,张瑾冉,则被她抛弃在疗养院中,与世隔绝。毕竟,黄金帝国的贵族,需要的是有用的人。   欧洲电子巨头富亚电子宣布建立华中区分公司。神秘华中区理事赵彦成空降平城,很快与东盛集团达成互为一体合作伙伴的协议。   平城经济板块又将迎来新一轮的碰撞。   不过一年,已然一年。这座城市离去了许多人,却依然光速运转着,不曾为谁留下脚步,伴随时代锯齿转动的轰鸣声,愈行愈疯狂。   而那些离去的人不过是时光中的沧海一粟,被步履仓促的世俗之人彻底遗忘,被钢筋水泥迅速吞没。   人生如梦,这座城是衡量人们价值的终极造梦者,抑或是终极食梦鬼。   永恒的巨人,永不存在。    ☆、鹤城鹤城   鹤城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县城,常年气候湿润,海风浸湿过的空气带着微涩的咸味。与毗邻的平城展现全然不同的样貌:平静,慵懒,又温暖。   没有任何身份证件的我,当初在闵俊的收留下,住进了闵俊奶奶家。平日里便帮着奶奶收拾海鲜,沉默寡言,封闭自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才明白,即使是再温暖的地方,也难融化我内心的坚冰。   “奶奶,我们回来了。李小然这个智障在门口就吵着闻到鱼汤味了。”   李小然横了他一眼:“你不要脸哦,也不知道是谁跑出去跟人家打牌,把店丢给我看,哼。”   奶奶憨笑:“快进来,今天倒是回来得早。”   回到鹤城的闵俊帮着奶奶开着生鲜店,曾经考入平城一流学系的高材生,褪去了所有光环,被磨成了现实的模样。李小然则陪着他,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   奶奶盛了一碗鱼汤放在我面前,慈爱的看着我:“一年了,孩子,你怎么还是不爱说话。”   我垂眸接过鱼汤:“……谢谢。”   奶奶叹了口气:“闵俊说你没有家人,没关系,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这就是你的家。”   鱼汤热气腾腾,干涸了一年的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我狼狈的抹着眼眶,一旁的闵俊和小然见状都沉默了。   这是我来鹤城第一次哭,只因听到了“家”这个字。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情绪如洪水般涌来,一时难以控制。   同一时间   平城奢华屋   “瞧瞧这是谁,顾董!哈哈。”   顶着啤酒肚的议员举着酒杯走向顾豫。顾豫勾起嘴角,与他愉快碰杯。   “政治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这边阵营顾董也知道,其实……”   “今儿是慈善晚会,议员忘了?”   “呃,哦哦,是了是了,瞧我扫顾董的兴了!”   议员赶紧环视一圈,都是几个等着跟顾豫攀谈的同僚,或警戒,或好奇。而顾豫,还是云淡风轻的微笑着。   权利的滋味如同吗啡,总是那样的愉悦神经。被讨好,被簇拥,被虎视眈眈,都好。   他抬起头看向万家灯火的平城夜景,如同跳跃的火苗。上次在这里俯瞰全景,他还是江乔以林云星身份回归时的宴会公关负责人。   江乔。   顾豫挑眉走向黑暗的露台,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或是毫无波澜,或是微笑,或是怀恋。   无人知晓。   晚饭过后,我站在栏杆外吹着西边过来的海风。   闵俊不知何时走到了我旁边:“姐,为什么你不报仇?”   我抬头看着前方,自嘲一笑:“我现在这个样子?”   “平城那些人,你最恨谁?”   “恨?我自己。”   “你……自己?”   “我恨我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我自己。”   “那……除了你自己呢?”   我愣怔,脑海里不断翻滚着这个问题……良久,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个骗子。”   他曾给我一封邀请函,带我去往金碧辉煌的天堂。   他曾给我拥抱,他曾给我绝望。他曾一手操纵着我全数的情爱和人生。   在他臂弯里直视着他琥珀一样的双眼时,我在那儿看到了救赎的光。   我可能喜欢这个男人。那一刻,我告诉自己。   我不怕和这个男人并肩走在黑暗里。那一刻,我告诉自己。   可我却从未料到,我一直是他面对权利和野心抛弃的第一顺位。   我想我好恨他。   冗长的沉默后,闵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廉价香烟。   他递给我一根:“姐,抽烟吗?”   我没有拒绝,接过后笨拙的点起了火。浓烈的烟席卷喉咙和气管那一刻,我禁不住刺激,猛地咳了几声。烟气四散过后,却是酣畅的瘾。   “鹤城不适合你,你不会甘心的。”我看向说出这番话的闵俊,总觉得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   听小然说,闵俊当初毕业后就签约了高薪职位,却因受不了空降富二代的占尽优势而辞职。随后被那个富二代打击报复,求职四处碰壁,索性自暴自弃送起了外卖。   这世上哪有人甘心碌碌,哪有人甘心平凡,哪有人甘心有仇不报。   只是报仇……又该如何开始?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然而却在那一天打破了一切平静。   那天我从码头回来,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受伤倒地的男人。他穿着昂贵的西装,身份肯定不简单,身上的伤也很蹊跷。   我和闵俊简单的帮他处理了伤口,他却握着我的手说:“请不要送我去医院。”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邻居的阿婶以前是个中医,我请她来看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和他对视一眼,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我们这种底层的人就是这样,因为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不会顾虑太多。就像当初闵俊不问缘由就收留下我这个逃犯一样。   在洗涤男人满是血迹的衣服时,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封就职书:   平城廉警司检察部检察官……白昌迅。   这个男人,是去平城就职的检查官?那为什么会受伤倒在鹤城?不过也与我无关了,能进检察部的,还不都是非富即贵的少公子哥么。   我平静的把就职信帮他收好,甩甩手起身去码头干活。   这个叫白昌迅的人在几天后醒了过来。这几天我都没有看见闵俊,白昌迅醒来后我也没打算和他搭话。   他问这是哪,问我的名字,问有没有送他去医院……啰嗦得全然不像一个病人。我爱答不理,他倒问得更起劲。   白昌迅嚼着苹果:“这么说你以前也是平城的咯?其实我很久都没回平城了,你家在平城哪儿?”   “……不知道。”   白昌迅嚼嚼嚼:“为什么呢?嘶……伤口好痛,这包扎技术也有点烂……”   我有些烦躁:“我说你这人……”   “不好了,不好了,江乔姐!”李小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欲哭无泪的样子让我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阿俊被几个黑衣人抓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姐……”   “什么!?”   李小然不停擦着眼泪:“我叫他不要赌博的,他不听,跟人赌了大的,没钱还债直接被人从店里抓走了!”   我推开碍事的白昌迅:“你不要着急,给我说清楚。”   “那些人说拿钱去会所赎人,就是平城和鹤城中间那个万祁高尔夫球场……”   我一把扔掉手上的东西,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白昌迅一脸懵逼,看向早已泣不成声的李小然:“你刚才说万祁高尔夫球场的会所?也就是THE ROLE?”   李小然哽咽:“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会所是我小姨开的啊。”他一脸纯真的继续嚼着苹果,这下换成李小然一脸懵逼。   THE ROLE   这是一个独立在平城和鹤城中间的一片高尔夫球场地下,不见天日的高级会所。我一路打车冲过来,被雄壮的保镖拦在会所入口处。   “你们不是叫人拿钱来赎那个欠了钱的闵俊么?”我喉咙发涩,却仍旧装得很有底气的样子。   奶奶就闵俊一个孙子,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出事。   保镖用蓝牙耳机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后,派一个人将我带了进去。我努力保持镇定,坐着电梯直达地下。然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漫天星火般的琉璃灯光,将偌大的地下会所照成生生白昼。   金碧辉煌,璀璨奢靡。   一幅幅精致如玉的皮囊,一个个上流社会的一品男儿。   金池,酒林,盛宴,狂欢。   酒醉的客人遍地挥洒的美金,无人捡拾。天梯上的金帘垂直落入四方喷泉中,池中还有供人嬉乐的人鱼男女在表演。   究竟是天上堕落的地狱,还是地狱狂欢的天堂?太夸张了,夸张到根本不是现实里可以存在的地方。   这里,到底是哪里?   越过奢华的长廊,我被带到走廊尽头一间不见阳光的办公室里。   长皮沙发上的女人不屑的抬眸看向我。旁边是已经被打了一顿的闵俊,身上青青紫紫的,正瞪着沙发上那个女人。   见到我来了,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江乔姐!你怎么来了!?”   “你闭嘴。”我朝他瞪去。   “钱在哪?”女人慵懒开口。   “我没带钱,你把他放了吧,我这贱命你拿去。”   她低头轻笑:“拍电影?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   闵俊拼命挣脱两个大汉的禁锢:“江乔姐,你说什么浑话啊!”   “你闭嘴,你做对了什么在这吼?赌博?你不想想奶奶和小然吗!?”   他颓然垂眸:“我,我知道错了。”   “你命比我值钱,回去好好和她们道歉!”   那个女人冷漠的瞥我一眼,眼神向身边人一扫,下属立刻了然,递上了一把转轮□□。   她再次抬眸扫向闵俊:“刚才的游戏继续。我再重复一遍规则,这里有三发,其中一发有子弹,连续扣两发,活下来,钱就不用还了。”   闵俊的手都在发抖,眼神中透露着恐惧。我走上前,干脆的抢过□□,并将它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闵俊双眼通红:“不要!!”   我望着那个女人:“我知道你们这种人,无声无息处理掉一个人很容易,我也知道闵俊欠的那些钱于你而言,只是毫毛。你不过想找人跟你玩游戏而已,我陪你就是了。”   “啪。”   清脆的第一声枪响,空弹。   闵俊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冲到脑子里了,身体僵硬的看着我。女人眯起眼睛,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起我来。   我的手指在发抖,可努力的控制着面部表情不发生变化。如果说上一发的死亡几率是三分之一的话,那么这一发就是二分之一了。   “等一下。”女人突然开口:“这小子跟你非亲非故吧,为什么?” ☆、再遇谦穆   “等一下。”女人突然开口:“这小子跟你非亲非故吧,为什么?”   “……因为有个人,让我迷上了赌博。他告诉我人生本就是一面天堂,一面地狱。而我来自地狱,结果不会更糟。从前我失去一个至亲的时候,没有选择的权利,如今我既然有,为什么要放弃。”   我缓缓闭上眼睛,周遭的空气寂静冷凝。   “啪。”   再一次,幸运的空弹。   我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把□□丢在沙发上时,才发现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水……我依旧是,怕死的。   那个女人好像对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意外,甚至露出了笑意:“你很有意思。”   她优雅的抬起手,身边的下属弯腰将一张纸递给了她:“他欠的钱可以一笔勾销,但若想让我把他放了,这是五年契约,签了它,给会所和我,效力五年。”   我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吃力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她。她却悠然起身,踏着尖锐的高跟鞋越过我,在众人簇拥中走了出去,只给我留了一个恍惚犀利的背影。   闵俊颓然的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后反劲儿似的去摸索沙发上的□□,一打开才发现,里面根本一发子弹都没有。   我头脑一片空白,久久缓不过来。   原来THE ROLE是属于亚洲最大赌场金门集团旗下,那个女人便是金门集团的会长,甄智。   真正加入THE ROLE以后,我才明白什么叫云上世界的奢靡,能出入这里的男人,全是在平城叱咤风云的人物。因为多少人曾见过我的面孔,再加之甄会长的安排,我鲜少出现在正堂,大都是在会长的办公室里帮她处理业务。   在这里工作的女人,也怕只有我是不需要陪客人而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吧。我把这份“殊荣”归结于我与那些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女人相差实在太大,要我去接客,恐怕THE ROLE会黄。   白昌迅在身子养好以后就去了平城报道,只不过这个人很闲,真的很闲,也没有朋友的样子,动不动隔三差五就会跑回闵俊奶奶家睡,而且总要和闵俊喝酒喝到天亮,目前小然最烦的就是他。   闵俊选择在THE ROLE做安保,他说他实在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他欠我的太多了,虽然我并没这样觉得。   不过几个月,闵俊便被甄会长提拔为会所安保管事人,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会长对闵俊别有情谊。我没有挑破,也没告诉小然,相信闵俊那么聪明,可以处理好。   甄会长这个人,帮她的这几个月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内心深处是柔如水的。但经营着这样的地方,她经历过什么,我也不敢想。   这天甄会长突然把我和闵俊叫到办公室:“我泰国赌场那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会所就由你和闵俊看着,出事联系我。”   我有些讶异:“……我吗?”   “该学的你都学会了,怎么,有问题?”   一旁的闵俊道:“没问题。”   我恭顺的点头,对这份信任太过受宠若惊。   “谢了,救了我侄子。”她的声音很低,可我们还是听清了,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在说谁。   我惊愕:“白昌迅是你的……”   “行了,去忙正事,别在我这儿瞎晃悠。”她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和闵俊走出办公室,面面相觑。原来幸运真的不会从天而降,原来幸运真的只属于有资格的人,原来好人真的会有好报。   一日,我正在会所和闵俊核对账单,高级包间那里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我走了过去,发现几个女公关都被撵出了门。往内瞥了一眼,包间内一片狼藉,摔坏了几个杯子不说,最昂贵的红酒都把地毯染得满是污渍。   “呸。你他妈活够了?”一个男人怒喝道,“哐当!——”他又打碎了一瓶酒。   我问一旁的女公关周姝:“怎么回事?”   “是新来的女公关不懂事,身体难受拒绝了大警督的夜邀。”   我皱眉:“是VVIP客人里的廉警司大警督李镇洪么?”   “嗯。以往他来都是由甄会长亲自接待,这次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我敲门走了进去,对着正位上的李镇洪恭敬的欠身。   “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垂眸:“你好,我是甄会长的秘书,会长有事在外,您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交代于我。”我摆摆手,示意地上那个哭哭啼啼衣冠不整的新人赶紧出去。   李镇洪指着她:“那是什么东西?敢拒绝我?”   我一脸恭顺:“新人不懂规矩。”   “规矩?”他一扬手,手上的盘子直接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在身后的墙上摔个粉碎。   我没有动,依旧低着头笔直站着。   “我,就是平城的规矩。”   我面不改色:“那个新人,我会找几个人让她明白什么叫规矩。”   李镇洪怒火依旧未消,对着我身后进来的一个男人忽而语气就软了许多:“陆会长去洗手间怎么去这么久?第一次来不适应,以后常来就是了。”   “闹肚子,见笑了警督。”   这声音……我一愣,狐疑的抬起头——   陆谦穆正恭顺的向李镇洪微笑致歉,忽而就撞上了我的目光。   我愣怔,他则是彻底失语。   李镇洪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今天要不是我老弟也在,这事没完,行了,都滚吧!”   我努力平复心情,闪躲着陆谦穆炙热的目光,眼神示意周姝带着几个情商极高的女公关重新走进包间。包间里又是欢声笑语,两个女公关向李镇洪身上贴去,娇滴滴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我觉得喉咙一紧,赶紧移开了目光。却在关门的那一刻听见陆谦穆对李政宰说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门还没关严就被他再次打开,李镇洪已然把头埋入周姝雪白的胸脯,全然不在意他。   “跟我走。”他关严了门,对我轻声道。那望向我的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一年了……我找了你一年了。”他昂起头,感慨良多的掩面,“原来,你叫江乔。”   “嗯,之前,走得太匆忙,对不起了陆少。”   他苦笑:“一声陆少就把我推得好远。”   我微微垂下头,带着愧疚,带着心虚。我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眼里变成了什么,是骗子,还是女公关,可我也没资格去解释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开口没有丝毫鄙夷和嗔怪,而是关切,不停的关切。   “我挺好的,真的。”   “在THE ROLE工作,你告诉我你过得很好?”他叹了口气,“小云……江乔,你跟我走吧。”   我愣怔的看向他,以为他在说笑,像会所里的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说要带走怀中的女人一样。   我的眼神闪躲着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受任何人的怜惜,这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卑微:“我签了五年的契约,没人可以毁了这里的规矩,我们大家都知道。”   他眼中难掩失落。   “不过我不用去陪客人,只是在帮会长处理业务。”   他的表情又明亮起来,像是害怕什么,拉住了我的胳膊:“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家,让我知道你住在哪好吗?”   “谦穆,我不是小云星,你不用这么对我,我是个,诈骗犯啊。”   “你不是。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你对我的那些安慰,对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演技。”他笃定的说。   我呆呆的看着他,久久不知该说什么,或许言语已经太过苍白。   谦穆的车费了好大劲才开进窄窄的巷子口,然后停在了闵俊奶奶家门口。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来鹤城。   他下了车环顾了四周的平房,有些堂皇。   我看着他的表情,莫名想笑:“怎么了大少爷,被民间的疾苦吓到了?”   陆谦穆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没有,没有。”   没了会所明晃晃的灯光和充满□□的音乐,借着月光,我们这才好好的看看彼此,然后都莫名笑了。他的眉宇间成熟了许多,穿着也不像从前那样浪荡,全身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知道你真正的名字真好。”   “听你叫我真名,真好。”   “我不知道你说你过得好是真是假,但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算安慰还是同情?”   他勾起嘴角,上前一步,很自然的一把揽过我,他的手轻抚我的后背,阔别已久的老友重逢,这样的拥抱来得实在温热。我满是感慨,似是回到了我和他彻夜拼酒的时候,似是回到大雨中我拥抱他的时候。   “算是如愿以偿。”他柔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微微讶异,他却把我抱得更紧。   这时白昌迅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谁家的车灯大晚上的……辣眼睛啊!在家门口干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白昌迅让我们吓了一跳,赶紧从彼此的怀抱里分开。谦穆不好意思的咳嗽,不经意一瞥,睁大眼睛:“昌迅哥!?”   “谦穆!?”   点上昏暗的灯,我们三人在院子里彻夜长谈。原来白昌迅不仅是甄智的侄子,他的家族便是平城暗潮之下最有权势的大家族——白家。他的爷爷就是集聚至高财富和权利的组织——白鲨的创始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白鲨,什么老人家。   “是个很危险的圈子,我现在涉水未深,很多内部机密都还没接触到,昌迅哥就更是了。”   白昌迅是老人家唯一的孙子,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与那些可怖的野心家们分开,养成了无忧无虑的性子。后来到国外求学时与躲避叔父迫害,同在国外念书的陆品君相恋。   只是这是个很惋惜的故事。最终他们没有在一起,谦穆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从那以后白昌迅就回了曼谷,过起了闲散的生活。   “我说我要来廉警司,爷爷就秘密给我安排了,也不知道是谁提前知晓了此事,对我痛下杀手。”白昌迅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本来白昌迅不打算参与平城这些争斗,只是这次来平城主要是为了调查陆品君的死。   “其实,我知道真相。”   陆谦穆和白昌迅愕然,齐齐望向我。   晚饭徐徐,吹得人心凉薄。深夜把整个鹤城笼入黑暗中。   陆谦穆瞳孔震动:“果真是她做的……她……”他攥拳,“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测,只是我没想到果真是……”   时过境迁,我已平静了许多。若说她杀死陆品君是无心之举,那么把我拉入黑暗,设计害死袁晋就是她的本意了。   “可如你所说,这个女人已经无影无踪了,而且我在廉警司找过,当年车祸留下的一切资料都销声匿迹了,谦穆,接下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方华。而江乔——”   “而江乔,甄会长的五年契约不是枷锁,而是橄榄枝,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成为她的左右手,积累人脉,然后杀回平城,重回平城,让所有该得到报应的人都付出代价。”陆谦穆正色道。   “谦穆……”   “从现在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多做好事。真的。 ☆、再遇顾豫   我和闵俊配合默契,对会所的管理得越来越上手。我主要负责在幕后帮甄会长管理客人和账目,闵俊则负责安保和外跑业务。甄会长没有夸人的习惯,但还是委婉的表达了对我的称赞。她将会所放心交给我,说接下来她会在曼谷呆一阵子。   另一方面,白昌迅因为有老人家委托李镇洪的好好关照,很快在廉警司稳固了地位。自从昆临倒台后,东盛渐渐垄断了平城的百货链条,谦穆越来越忙,整个人也迅速成熟了起来。   我们都没有放弃寻找方华,也没有放弃去寻找所谓的公道。   我在阳台上吹起了晚风,起了烟瘾。谦穆走到了我旁边,默契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烟点燃叼在嘴上,然后递给了我一支。我用手夹住:“谢了。”   陆谦穆正要用打火机帮我点燃,“哪有那么麻烦。”我将烟含在嘴里侧过头直接用我的烟头去碰他的烟头——   咫尺之距,陆谦穆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半拍。五秒钟,火星点燃了我的烟,我眯起眼睛转回头。回过神来的陆谦穆有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了。   他摸摸鼻子:“你啊,学会了会所撩男人的坏习惯。”   我笑出了声,看着他:“职业需要嘛。”我忘了多久没有这样笑过,这样的笑让陆谦穆有些晃神。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笑了,抿抿嘴有些不适应。   “……江乔。”   “怎么?”   “啊,……没事了。”他低下头,脸竟然红了。   我被他逗笑了:“怎么了你这是。”   “我总不喜欢你呆在那种地方,尽管我知道你不用去……嗯还是不喜欢。”   “那你雇我吧,等我卖身契一到,你就雇我喽。”我半开玩笑的说。其实等到有机会,还是挺想和陆谦穆合作,毕竟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在平城地位很高。   他一脸嫌弃:“雇你干嘛,骗婚?”   我推搡着他,他笑着握上了我的拳头。   晚风徐徐,撩人心弦。   这座城市喧嚣未定,每刻都有倾天的权利在掌握风雨。而我是那么渺小,曾经的沾沾自喜,小小确幸,如今看起来就像笑话。我一直活得如此浅薄,又自以为是。   谦穆抬起头看着夜空,我跟着一起抬起了头,这才发现鹤城的夜空真的纯粹又好看。但我都没有注意到,谦穆已然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我。他的双眸,闪烁着比夜空中的星,更为明澈的光芒。   THE ROLE   “把这批红酒放到大厅左侧的长廊上去吧。”我刚好把一批红酒整理好。   “嗯,好。”周姝应到,半晌,她犹豫着又道:“之前那个得罪大警督的女公关,你没舍得罚她。昨天被大警督的人拽上了他的车,一晚上没回来。”   我垂眸:“……我还是没保住她。”   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却要面对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我默默祈祷那个女孩能平安归来。   “你别自责……会所里这样的事很多。这里的女人赚的都是天价,自然要付出相应的游戏代价……我很羡慕你 ,不用……”她欲言又止,“不说这些了,江议员来了,在三号贵宾室呢,按老规矩送酒吗?”   “嗯,有按喜好挑姑娘送过去吗?我记得他位客人非常挑剔……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我走到三号贵宾室门前,周姝对两个公关简单说明了一下客人的喜好,听说江议员还带了一位平城的大人物,我好奇的透过门缝望去——   !!!    心跳在那一刻是停止的。   我知道我们早晚会再相遇,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今天。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我在平城所有最痛苦的记忆如泄洪般再次倾倒而来。   我在闪烁的灯光下出现幻觉的时候,他抱着我而我狠狠咬着他肩膀的时候,他出现在十字路口中央,向全世界宣布抛弃我的时候……   回忆蜂蛹,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久违的创伤的后遗症似乎再次被隐隐召唤。   我想我好恨他。   “请问顾董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毕竟顾董是第一次来,小姝可是有很多好奇的地方呢。”   “会所里的女人,只要客人挑好她就不能拒绝吧?”他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我全身一阵战栗。   周姝大方一笑:“是的。”她让几个女公关微微前倾着身子,恭顺的等待顾豫挑他喜欢的类型。   “彼时站在门外的那个。”他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甚至,还来不及逃走。   他悠然转动手上的腕表。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   换了另外单独的包间,顾豫请退了所有人。我坐在他对面,局促不安得要疯了,情绪翻江倒海,还要面不改色。   “倒酒。”   我一言不发,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去摸桌上的酒瓶,缓缓,缓缓的倒进他的酒杯里。   他慵懒的向后倚靠在沙发上,下垂着眼睑直直的看着我。   “坐到我身边来。”他缓缓启齿。   我握着酒瓶的手有些发抖,酒水向外溅洒了两滴。   这一切都毫不费力的落入了他的眼里。他的嘴角轻挑,身子微微离开沙发,一只手上前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向他——   与他四目相对时,浑身像游走过一股电流一样,战栗不止。   “我说,坐到我身边来。”   我的语气颤抖着:“你已经身在高位,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放过我,权当你没认识过我……”   “如果我说不呢。”他挑眉。   他的慵懒与平静深不可测,太过危险。我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实在不愿向他迈开步,与他僵持着。   “如果等到我过去,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他冷冷说道。   “……”我心一抖,只得僵硬着身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转过头,毫无预兆的向我压下身来,我闪躲着后退,他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钳住我的手将我死死压在身下……   我惊恐的看着他,胸口因为受惊而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   “嗡嗡——”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漠然的瞥了一眼,然后用食指利索的按了接听,并免提。我惊魂未定的望向手机显示屏——是……谢盛黎!?   “顾董离开曼谷太匆忙,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款待你。”   “谢小姐说笑了,顾某不敢当。”顾豫一字一句的回应着,眼睛却全程看着身下的我。   我不敢出声,只能愣怔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顾董太客气了,既加入了白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么这样见外呢?”   “见外只是因为道不同,所以想保持起码的礼节。”   顾豫加入白鲨我不奇怪……白鲨想找林少程的接班人,那只有他了。只是,谢盛黎是在对顾豫结党吗,可他的字里行间,却在拒绝!?   “……那还真是扫兴呢,回头,平城见。”   谢盛黎挂断了电话,顾豫依旧平静的望着身下的我。   我紧抿着嘴,闪躲着他的眼神。   “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听?”   我依旧抿嘴,不愿去理他。   “留在THE ROLE,然后找个机会回平城,报复方华,报复我,我说得没错吧。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和我的差距。我已在白鲨,而你,还在会所充当男人的玩物。”   顾豫每说一个字,温热的呼吸便打在我的脸上,我浑身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混蛋。   我紧咬着下唇:“……放开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这里是会所,我是客人,就算我即刻让你脱光,你也不能说个不字。THE ROLE的规矩,这个圈子都知道,你也知道。”   是,我知道。   我不能,不可以拒绝客人的一切要求。   “自己脱。”他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   我只能颤抖的用手解开领口的第一枚扣子……   “继续。”语调依旧冷漠。   我的眼眶泛红,极大的羞耻感席卷而来,却仍颤抖着继续解。   第二枚……第三枚……解到第四枚的时候,我的理智已全然崩溃,手抖得厉害。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怜惜在闪烁,只有冰冷:“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失望。”   我拼命抑制眼泪,声线颤抖:“当然让你失望,所以你才会毫无顾虑的抛弃我……”   顾豫一把钳住我正在解第五枚扣子的手,他的视线却从头至尾只停留在我的双眸中,没有去看其他地方。   “那时的新闻,你为什么不去用脑子好好想想?等我成了董事,我可以做主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你知道我不可能付诸行动的。”   “……”   他蹙眉:“为什么不等我回家找你,为什么要跑。”   我咬牙,眼泪已经不知何时再也忍不住,溢了出来:“……我不懂你,顾豫,我真的不懂你……”   你给我温暖,你让我心凉。你使我拥有安全感,你也带给了我绝望感。   我不懂你,顾豫。   他沉默,抚过我眼角的泪水,用冰凉的手指把我狼狈敞开的衣服合上。   “在这个会所,有没有男人碰过你。”   我摇头。   “有没有男人为难过你。”   我摇头。   “那就够了。”   他的身体从我身上撤离开,我慌忙侧过身用解开的衣物紧紧包裹住身体。眼角还残留着来自他手指的冰凉感。   “穿好衣服,出去。”   我慌忙从沙发上逃下去,背对着他深呼吸调整凌乱的情绪……然后握上了门把手准备出去——   “江乔,”他抿了口酒,对着我的背影道:“我没有想过抛弃你。”   我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听,然后狠狠的将门关上。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浑身已然瘫软,被抽空力气一样靠在门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没有想过抛弃你。”   就像魔咒。   原来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在哪,无论我用什么身份,他都能轻易掌控我的情爱和人生……   凭什么。   我从来,就不是好人。可他顾豫,根本不是人。 ☆、再遇平城   那次和顾豫重逢的场景,在余下一个月里持续不断的回晃在我眼前。   他总是有轻易逼疯一个人的本事。自己没有感情,却能让别人的感情掀起波涛骇浪。   我坐在开往平城的车里,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平城,有些出神。平城,我回来了。   小然过生日,闵俊特地请了一天假陪她,本来是由他去平城的办的业务委托给了我。办完事后,我走出证券大厅,面对再熟悉不过的商业街停下了脚步。熟悉的空气,陌生的人群。   街对面E.L品牌大楼的硕大LED屏在闪烁着,我看得有点出神,如今品牌大楼在平城有了许多衍生产业,风头正盛。   品牌大楼是当初我和卫伯亚一起创建的,倾注了我很多心血。不同于铭山地产,品牌大楼对于我的珍贵之处便是它是我真正展开的第一份事业。   卫伯亚……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们以演技开始的那段恋情,最终以闹剧草草收场。   正在发呆之际,对面品牌大楼旋转门走出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在他们中间簇拥着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长风衣的男人。我定睛一看,熟悉的眉眼——   卫伯亚……   司机为卫伯亚打开门,他不经意的抬头,正好看见对面站着的我。   他失神了。   我有些慌乱,赶紧迈开步子准备离开,也不知我在逃避些什么。   卫伯亚赶忙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快要把我捏碎。   我只得干笑:“……好久不见,伯亚。”   我看到卫伯亚的表情从惊愕到呆滞,再到怒火难消。他二话不说,紧接着把我连拖带扯的扔进他的车里,我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双手抵着车门框,眼神阴郁得可怕,他嗤笑:“好久不见!?你他妈把重逢想得太简单了吧,嗯!?”   司机有些堂皇:“会长,这……”   “滚!!”   他立刻连滚带爬的从驾驶位下去,卫伯亚大步绕到另一头坐上了驾驶位置,然后锁上了所有的门。   缓过神来的我惊恐的去拽他的衣服:“伯亚,伯亚你这是干什么!?”   “要你还债!!”   他疯狂的踩下油门,一路把车速飚到恐怖的程度。路上无论我怎样崩溃的叫打他,他都像没听见一样。最终他把我从车里拽了下去,把我生生拖进了郊区一间别墅里,然后半拖半扯的把我推进了卧室,反锁门后狠狠的甩开我的手。   卫伯亚扯着领带,样子可怖。   我装作镇定的往后退:“卫伯亚,骗你是我不对,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我们的一切……都是双向演技不是么。你一直在演戏,我知道,你从没爱过我,我知道。”   所以又何必装作一副受了情伤的暴戾模样。生气,是因为我没有带给你应有的荣华权力?可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一场真心的爱情。   他冷笑:“你知道什么?”   我的腿撞到了寝具边缘,再也无路可退。   “我知道你从未找过我,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也没断过那些女人,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没动情。品牌大楼带给你的还不够么?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你又在气些什么!?”   他上前一步紧紧桎梏我的双手,逼我看着他的眼睛:两不相欠是么!?你懂什么!?”他疯狂嗤笑,“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把把我摔到寝具上,我害怕的抵住他压上来的身子,拼命不要他靠近我:“卫伯亚我求你别这样!”   “求我,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他像头发狂的野兽,全然没了理智,疯狂的撕扯着我的衣服,双眼通红的嘶吼着:“把我像个傻子一样骗得彻底,然后一走了之!?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么!?你他妈怎么能这么对我!!”他咬牙,眼眶却红了。   他仍在疯狂的撕扯着,我红着眼眶快要崩溃——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让空气寂静了下来,我的手还在颤抖着,对面的卫伯亚突然笑了,踉跄着从寝具上退了下去,伸手抚摸自己被掌掴的地方。他回过头,眼眸里没了方才的滚烫却冰冷得可怖:   “是不是除了袁晋都不可以?还是除了我,其他都可以?是这样吗,我的未婚妻?”   我的心猛然一颤,却彻底无言。   “我一定是疯了。”他颤巍巍的后退,“你走吧。”   我垂下眸,犹豫着,最终还是抬脚准备离开。就在我快要关上卧室门时,传来卫伯亚沙哑的声音:   “我说我找过你,我说我动情了,你信么?”   “嗯。”只是低沉的一字,却替代了我心中汹涌的情绪。   我合上门,卧室内传来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声音。我颓然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视野一片薄雾,不知是不是来自湿润的眼睛。   我和卫伯亚的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除了在此刻画上句号,我别无选择。心情从未如此复杂,不管怎样,我都解脱了。这段不该有的孽缘,我和他,都解脱了。即使是以这样极端的方式。   我抬头看着昏暗的天,心痛得厉害。永远不要拿幸福当筹码,永远不要相信任何演戏都能脱身,永远别说永远。   回到会所以后,陆谦穆已经在办公室等我许久了。看到我来了,他焦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心安:“怎么这才回来?怎么不带电话?”   我闪躲着他的目光:“去处理了些事……对不起啊谦穆。”   “没事。昌迅哥说找到那个火焰纹身的男人了——江乔,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只是磕绊着了,你别担心。”   他一下子急切起来:“脖子上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你这样让我怎能不担心?”   我微愣,谦穆忽感刚才那句话有些暧昧,便不自在的看向别处。   我想笑,却又觉得很窝心:“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我犹豫着没有把卫伯亚的事情告诉他,但其实我也根本无法开口。   “好了谦穆,你别这样了。我们快去看看那个男人,没准能找到方华的下落。”   陆谦穆欲言又止:“……好。”   我们驾车来到平城廉警司。谦穆担心我的心情压抑,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来过平城了,心态早已平坦许多。他下意识的攥紧我的手,我微笑示意他真的没事。   白昌迅看到我们来了,边走边带着我们往审讯室走:“这个因为贩毒被抓的男人跟江乔描述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所以我就单独扣押了。刑事科那边说他一直藏得很深,这次被逮捕也是意外惊喜。到了,你看看,是不是他。”   我点点头,透过审讯玻璃我望里看去——   那个男人肩头纹身刺眼,在他抬起头时我浑身寒毛竖立。就是他,就是他把阿晋活活打死,就是他带头差点将我……   我如同被人扼住喉咙,向后退了两步,眼前又开始晃光。陆谦穆急忙帮我扶住,我气得发抖:“是他,是他没错。”   “好,我马上开始审查,有任何结果立刻通知你和谦穆。嗯……谦穆,你带江乔出去冷静一下。”   “好。”他将我肩膀搂得更紧。我抵靠着他,闭眼调整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们走吧。”我朝他疲惫一笑。   另一边   “瑾森,这个单独关押的犯人我要亲自审,你先帮我录一下他的基本资料,我去趟洗手间。”白昌迅对一旁一个见习检察官说道。   “好。”男人应到。   他在犯人对面坐下后,犯人一直低着头。   “基本资料是我问你答还是自己写?”   纹身男人不耐烦的抬起头,却在看见他的一刻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又转而冷笑:“哟,特地来报复我的?”   “严肃点。”他敲了敲桌子。   纹身男人靠着椅背:“因为我把你打个半死,还差点轻薄了你的女人,所以来报复我?我就说,干什么把我单独拎出来审。”   “你需要精神鉴定么?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不是失忆了吧?也是,打个半死本来要投海的,谁知道老大打电话说你还有点价值,要拿你给一品艺家讨点赎金……”   “什么?”袁瑾森皱眉。   纹身男人一阵嗤笑,袁瑾森觉得这个男人多半是疯了。这时白昌迅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绪:“多谢了瑾森,交给我吧。”   “……好的。”   袁瑾森有些犹豫的走出审讯室,但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犯人的话。可是虽然自己有间歇性失忆,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是片段性的,但从没经历过那个人说的那些事啊。   自己从小在平城普通家庭长大,是即将上任的检察官,和张瑾冉有婚约,还有许多甜蜜的恋爱回忆。张瑾冉因为腿不好,性格比较敏感,所以自己也一直没什么朋友,又哪来什么其他女人?   袁瑾森摇摇头,自己去信一个毒贩的话干什么,还是早点下班去疗养院看瑾冉吧。 ☆、再见方华   一周后,纹身男人在白昌迅动用一些私人手段后终于松了口,是黑耀公馆的人。白昌迅告诉我,黑耀公馆是平城横跨黑白两道的组织,以企业军的形式壮大势力范围,头目宋忌浩也是他爷爷白鲨组织的成员。我们决定一起去黑耀公馆一趟。   黑耀公馆   “白昌迅检察官,我敬你是老爷子孙儿,可你这没打招呼就来兴师问罪——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了?”宋忌浩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对我们漠然吐出一口烟圈。   “宋理事也无需动怒,那个男人绑架侮辱我且杀害我至亲,他已经承认是黑耀公馆的人,你总要给个交代吧。”   宋忌浩点点头,却还是不屑一顾:“我认识你,假林云星,恐怕你没什么资格要我给个交代。”   “那陆某再加上昌迅少爷,总够资格向宋理事讨个交代了吧?”   宋忌浩沉默了许久,他把烟头捻灭后,抬起头总算开了口:“没错,那个男人是我手下,私自走毒,我已经给狱友打好招呼好好招待他了。”   白昌迅回过神来:“糟糕。”他迅速打了个电话,听着听着黑下脸来,对我和谦穆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陆谦穆颓然:“又少了个指控方华的证据了。”   我死死瞪着宋忌浩,他却一脸云淡风轻:“指控方华?我看你们是不用想了。”   我蹙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个意思。   “就算我现在承认是我黑耀公馆协助的她,也没用。方华这个女人是真的聪明,现在连我都动不了她了。”   我愤怒起身:“以当初方华的身份根本请不动你黑耀公馆!哪怕你不去指认方华,至少,让我知道当初是谁在帮她?”   他眯着眼睛瞧着我:“只送你一句,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值得我去得罪那个人。”   白昌迅和陆谦穆还要说些什么,宋忌浩干脆直接起身了:“送客!”   从黑耀公馆回来后,我在会所闭门沉默了一天。整整一天,我想把当年的事情好好理一理,却愈理愈烦躁。崩溃,绝望,久违的低谷再次袭来,几乎吞没了我的理智。   ……太不公平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浑浊。   我依旧微不足道,我依旧什么都不是,我必须爬得更高,我必须。幕后玩家的游戏,只有够资格才能参加。   三天后,我和闵俊带着几十个保镖接甄会长回国。她看似疲惫极了,我估摸着是泰国赌场那里出了什么事。   两杯红酒,她听我报告会所近况,听得心不在焉:“会所的事情以后交给阿俊,有没有兴趣在平城干一场?”我被她忽然打断,还没缓过神来。   “甄会长,你的意思是……”   “赌场打算进驻平城,我无暇兼顾,你不是一直想回平城么?”   “……是的。”我坦白道,甄会长垂眸一笑。   “我出了一点事,所以需要一段时间调养身体。”   我刚想关切的问她怎么了,但又想到她这样要强的女人不喜欢别人同情的关切,所以缄默了。   “信任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昌迅,是因为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拿枪指着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证明自己所以每件事都努力做好的样子。”   “会长,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争取的。老爷子不信任何人,我需要你加入白鲨来帮我,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优柔寡断的时刻。还有,不是每个女人都需要爱情,至少我不希望你止步于成为谁的女人。”   她精致的妆容下埋藏着太多故事,我谦恭的点头,还恍若梦中。   闵俊被甄会长留下,我离开她所在的酒店,独自驾车回到了会所。会长留下闵俊是要单独说些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他们不止是上下属这么简单的了。   只是方才甄会长说的话,字字句句戳着我的心……别止步于成为谁的女人,加入白鲨……   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会所前厅。   “快!再给我倒酒!倒酒!”我皱眉闪躲着迎面而来醉醺醺的江议员,他却全然没了理智硬要往我身上扑。   “议员你喝多了!周姝,快把江议员带回包间。”   周姝上前拉扯着他,却被他一把甩开,我皱眉正打算再次好言相劝,一个人影忽然挡在了我面前,冷冰冰的打掉了江议员的手: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人。”   ……是谦穆,他怎么来了?那江议员开始脏话连篇,也没看清陆谦穆是谁,就趴在墙上开始呕吐起来。   陆谦穆冷眼瞥了他一眼,手一把揽在我腰上就推着我走。在走廊转了个弯后,我笑出了声:“我又不会让自己吃亏,你干嘛这么紧张?”   陆谦穆好像是真的生气了,皱着眉也不松开揽着我的胳膊:“你觉得很好笑吗?我不觉得好笑,一点儿都不。我刚才怕得很。而且这还是碰巧我在,要是我不在呢,你每天都游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格外认真的看向他:“陆谦穆,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的脸贴得与我格外近,瞳孔晃动的看着我:“我不是今天才这样,我在公司每天闲下来的时间都在担心你在干什么,有没有被揩油,有没有被欺负。我觉得我都要被你折磨疯了。”   “谦穆……”   “你还说甄会长对你好,她还要你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呆多久!?”   “我马上就可以离开了!甄会长打算在平城延展赌场,分配我去管理。”   “真的……真的吗?”   “嗯……所以你现在能松开我了吗?”   陆谦穆的脸上是迟来的脸红,迅速撤了过去:“……对不起,姐姐走后我总是患得患失,很害怕我在意的人会受伤。”他的双眸里流露出一丝忧伤,但又马上掩盖了过去。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这才露出笑容,满是疲容,看得让人陡然心疼。   一个月后,白昌迅和陆谦穆都获邀参加平城大警督李镇洪的五十庆寿晚宴。本来这跟我没什么关系,谦穆却邀请我当他的女伴。   我笑着推脱,说本来赌场工程即将竣工还要兼顾会所,所以很忙,他却直接把礼服寄到了会所。我望着精致的高定礼服,女人的本能让我再也无法开口拒绝。也许我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渴望这样的生活,穿着高定礼服,参加虚荣的晚宴。我轻笑一声,算是对自己的不屑。   李警督庆寿包下了整栋奢华屋大厦 ,浮夸的把记者都请到了大厅里。   我在谦穆车里看这阵仗,轻轻拉扯住正要下车的他:“平城记者大都认识我,我还是不去了,别让你丢人。”   “所以我带你悄悄进去。”   悄悄?我还在纳闷怎么个悄悄法,他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握紧了我的手,且让我安心。他带上墨镜,拉着我的手走出停车场,却没有走向记者围绕的红毯,而是走到了他们身后。   我紧张得不行,拉扯着他:“喂陆谦穆,不行的。”   “嘘,待会儿有女明星会来,到时候记者会集中拍她们,我们就从他们后面绕进去。”   我还想退缩,陆谦穆直接和我十指相扣,我的话全哽在了喉咙。快门闪动时,他便低着头牢牢牵着我从记者身后穿梭进去。我们弯着腰低调前行,我小心抓着自己的礼服裙摆,跟上谦穆的步伐。   “砰。”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记者,心下道不好!谦穆下意识回身,把我圈进怀里,正好挡住了那个记者的视线,他只是嘟囔一句便继续回头拍女明星。我与谦穆相视一秒,偷笑得像两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宴会场   宴会好像刚刚开始不久,谦穆陪我站在光线较暗的阳台这边。   “你看你非要带我来,这里这么多人都认识我,这样躲来躲去的还不如不来。”   “晚宴只是个借口,其实我只想让你穿这件衣服,一会儿陪我约个会。”   我瞪着他:“陆大少爷,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他咧嘴一笑:“我去和李警督打个招呼,乖乖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带你离开。”   “好。”   他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我笑着让他快别看了,不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在阳台了。   我坐等右等不见谦穆回来,喉咙发涩得紧想喝点东西。正巧看到阳台旁边有个侍桌,于是我遮挡着脸踏出阳台,握上一杯酒正要往阳台走,却在嘈杂的人群那头,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卫伯亚。   他没有女伴,独自站在那里,寂寞包围着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他静静的看着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他,也是这般西装革履,披着极致的温柔。   一步一步,卫伯亚朝我走来,我握着酒杯的手陡然发紧。可他将视线从我身上轻轻挪开,与我擦肩而过。而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和他的一切是真的结束了。心口那丝裂缝,在他背离我的那一刻,忽而释然了。   正在我分神之际,主宴台上响起了麦克风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纷纷朝那儿望去,我躲在人群的最后,不经意的抬起了头。   “多谢各位给我李某面子,参加这次晚宴。”   台下掌声雷动。   “我要占用各位一点时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女友,”他陶醉一笑,“我深爱的,美丽的——方华小姐。”   那一刻,我的耳边嗡声一片。   人群中,有的人漠不关心,事不关己。人群中,有的人祝福表情微妙,意味深长。人群中,有的人的掌声只是随着节奏。人群中,有的人隐秘出现,却在看另一个方向。   我随着人群的视线呆呆的看着那个从二楼悠然走下来的女人,心里还想着万一——   可是没有万一,就是她。她穿着奢华礼服,脚踏玫瑰色高跟,一步一步,笑靥如花。她抚上李镇洪的手,从容的应对台下所有人的掌声。我踉跄着,被人从身后紧紧扶稳。   “我们都小瞧方华了。”耳边传来顾豫低沉的声音。   我与他都在光线以外黑暗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到彼时我已经失控的面部。   “怎么会这样……怎么……她为什么……”   “她失踪了这么久,竟然傍上了李镇洪。”   她怎么可以那样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她的手里还欠着两条人命……她利用我对她的信任,亲手将我推进无边深渊……我是怎样在黑暗里苟延残喘到现在,她却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从未想过去赎罪……   披着美如蛇蝎的面孔,内心腐烂到发臭。方华,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   我攥紧了拳头,全然失去了理智:“我要杀了她。”   顾豫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凑到我耳边继续说道:“刚才我看到陆谦穆从二楼失魂落魄的下来,想必已经见过她了。”   我似是要碾碎牙龈:“我要杀了方华,我一定要……杀了她。”   顾豫又附在我耳边:“回到我身边来,只有我能帮你。”   他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从我身后绕过去,回到了人群中。我依旧一人在黑暗中,愤怒席卷全身,久久不能冷静。 ☆、白鲨白鲨   回到车里后,我侧头倚靠在车窗上,双眼空洞。陆谦穆一手握着方向盘,颓然的看着我:“事情变得太棘手了。”   我掩面:“再棘手,我也得走下去。”   “我去警督房间打招呼的时候,她一个转身,从容的和我打招呼,我整个人就傻在那里。”他嗤笑,“她亲手杀死了我的姐姐,竟然可以那么没有负罪感……”   我有些出神:“要想对付方华,就应该像她那样没有负罪感吧。”   陆谦穆垂眸:“我终究是不希望你……”   我心情低落到了谷里,望向窗外忽闪忽灭的信号灯,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忽然身边响起了陆谦穆长长的深呼吸声,接着他道:“如果将来的路注定坎坷,那么我们并肩同行吧,我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但我有话要对你说,务必要对你说,再晚一分钟我都忍不了了,江乔,我喜……”   信号灯跳绿的那一刻,对面药店走来一个男人。我的瞳孔迅速放大,浑身血液极速流动着。他蹙眉提着手里的药,对着电话那头耐心的说着什么。   我脑海一片空白,颤抖着语调:“阿……阿晋……”   “……你说什么?”   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簌簌的风中,他穿着风衣,与我隔着一条并不漫长,但却遥遥无边的街道。   一抬头,一皱眉,一抿嘴,真真切切,再无看错的可能。我曾经,迷失在茫茫无边的黑暗里,只为寻找他遗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温存。我曾经,以为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重逢。   理智已经全然被抽空,恍恍惚惚间,我忽视了周遭一切感知……   “阿晋……是阿晋……阿晋!!”我疯狂的打开车门,身体因为剧烈战栗而失去控制,连滚带爬的冲了下去。   “滴滴——”   “滴滴——”   车辆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疯狂的跑着,可当我气喘吁吁的到了马路那头,他……却不见了。   “滴滴滴——”一辆车在我身后直线开来来不及刹车,谦穆一把从后推开我。生死一线,车刮过他的风衣。   “你疯了吗!?”他气得大吼。   我的眼泪失控流个不停,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都没有他的身影……   “你的病不是好了!?怎么还会出现幻觉!”谦穆死死攥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继续发疯。   “放开我。”我颓然的推开他,固执的死死盯着来往的行人:“不是,那绝对不是幻觉,谦穆,不是……”   陆谦穆眼眶泛红:“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   我失魂落魄:“我就知道他没死,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我慢慢蹲了下来,由掩面抽泣变成嚎啕大哭。城市华灯初上,高楼森林中车如流水。远光灯,近光灯,霓虹灯,鸣笛,人群,都在眼前……不,不是幻觉。   金生康复中心    几经周折,我委托陆谦穆从张京慕那里得知了张瑾冉的康复中心。这里距市中心极远,驱车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像是被繁华城市隔绝开的另一个世界。   我迫不及待的与她对峙:“聊聊?”   张瑾冉缓缓转过轮椅,惊愕:“怎么是你!?”她下意识的咽着唾沫,对我的到来紧张无比。   我平静的把包放在沙发上,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好久不见了,老朋友?那些人应该没有把阿晋抛下海,而是拿他和你做了一个交易,而你选择了掩埋他还活着的消息。大概是因为那些人告诉你他是为了我而死,而你对那些星星也早有猜疑,对吧?”   曾经她是那群上流社会的女人中唯一向我伸出友谊之手的人,我感激她,羡慕她,也一心友善待她。可我早该明白,她那种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的人,在残疾导致自尊心极度跌落后,怎么会面对喜欢的男人已心有所属的事实。   “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晋已经死了,他是为你死的,你怎么还能……”   我做出恍然大悟状:“啊,愧疚,我曾因为愧疚和失去他的痛苦,跌入了无边黑暗中,而你呢?耍手段屏蔽了阿晋?”   张瑾冉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抠着轮椅把手。   “你凭什么这么做?嗯?当初对我咄咄逼人,逼我陷入愧疚的绝境,再看看你又在做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还有,那是阿晋的人生,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慌了,想去按呼叫看护的按钮,却被我一把打掉胳膊,将她的轮椅掰过来要逼她面对我:   “说啊!!你用了什么手段!让阿晋没有来找我!!”   张瑾冉的表情先是恐惧,恐惧至极便是一声声的冷笑,她夹起我价值不菲的外套边角:   “呵,还要装上流社会的人么?手段?谁比得上你的手段?这次又偷了什么身份在当骗子呢?”   我反手紧攥她的手腕:“你给我听好,我现在以我自己的名字,江乔,用我自己的身份,打算真真切切的要当一把上流社会的疯狗。我看你可怜,但这不是你绑走阿晋的理由,想试试被疯狗咬一口的感觉么?”   “你!!……”   “袁晋的事我跟你没完!我就是把平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我漠然起身,全然不顾已经怒不可遏的张瑾冉。   我带上两个保镖离开的时候,听见张瑾冉贯穿走廊的尖叫声。我面不改色,置若罔闻。   疯子,谁才是那个疯子。   几日后   当初一品艺家那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袁晋的死讯,在画廊里张瑾冉表现出来,更多的不是对阿晋死的悲伤,而是他为了我去冒险的愤怒。我早该想到她是换了个法子把阿晋箍在身边,可到底是个什么法子?难道他“被失忆”了?……   “在想什么?”甄会长抿了口苦涩的茶水,将陷入飘渺思绪的我拉回。   “对不起会长,在想一些私事。”   甄智挑眉:“现在不是想私事的时候。老人家他,要回平城了。”   我惊讶:“老人家不是一直在曼谷吗?”   “白鲨内部争斗愈来愈激烈,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动。他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摆明威信。”   “白鲨内斗?”   甄智放下茶杯,平静的抬眸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白鲨内部目前分为三派——   亲系派:甄智,陆谦穆,白昌迅。   甄智,白昌迅小姨,掌管亚洲最大的赌场金门集团,以及平城最高人脉情报中心THE ROLE会所。   陆谦穆,深得信赖,在老人家默许下,终结了东盛和昆临二分天下的局面,独自垄断平城百货业。   白昌迅,老人家三代单传的亲孙子,任职于廉警司,甄智暗下想扶持成为老人家的继承者。   赵彦成,欧洲电子巨头富亚电子华东区分公司会长。空降白鲨,示好甄智,与谢盛黎有过节,但诚意未知。所以算是未正式加入亲系派。   革新派:谢盛黎,李镇洪,卫伯亚,宋忌浩。   谢盛黎,市长千金,老人家干孙女,世代名家。目前正全身心帮老人家处理白鲨事务,掌控剔旧纳新的权利。   李镇洪,平城廉警司大警督,老人家亲手提拔的家狼,但不满足于老人家的保守帝国。   卫伯亚,E.L连锁品牌大楼董事长,谢盛黎的傀儡,品牌大楼沦为储洗革新派隐秘资金的工具。   宋忌浩,黑耀公馆理事,平城黑道企业军头目。有旧案在李镇洪手上,半受威胁半低头。   中立:海莉,顾豫。   海莉,一品艺家会长,表面经营艺术集团,实则通过海外交易名画来为白鲨洗钱。是白鲨核心人物,不参与阵营斗争。   顾豫,平城地产业巨头铭山地产董事长,天纵奇才,心思缜密,白鲨新成员,在白鲨内部保持中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赌场即将营业,你的能力我放心,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点,李镇洪是谢盛黎那边的人,表面客套说着要罩着赌场,背地里不一定会做些什么。我要你管理赌场开始,你就退不了这趟水,白鲨内部争斗很残酷,保护好自己。”   “嗯,我明白。”   “老人家回平城会召开白鲨会议,你同我一起去,铺垫好你未来的路。”   “多谢会长……真的……谢谢您。”   甄会长一贯不是喜欢啰嗦的人,最近为什么嘱咐越来越多了,我心里有些不安。她过于匆忙的把事业交代给亲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告别会长后,却见保镖让出一条路来,闵俊边接电话边走了过来。他见我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里:“江乔姐?”   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酒店房卡,他慌忙的放进口袋里。   他拉着我在我耳边耳语:“江乔姐,我只是……去甄会长房间整理,整理公事来着。”   “别解释,我没资格过问你的私事,我只想劝你一句……小然是个好姑娘,无论如何,尽量别伤害她。”   闵俊垂眸的神色让我的猜想更是应了七八分:“我当然知道。”   他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我拍拍他的肩后便离开了。   我早该明白闵俊这样并非池中之物的男人,很多东西,小然是给不了他的。只是甄会长是我还报恩情一生都还不了的恩人,这件事……唉,不管甄会长是拿闵俊当调味剂还是动真情,我都不该插手。   那时候我并没有预见他们的命运。两个人,三个人,或是四个人的命运,走向了全然无法预料的方向。 ☆、不会输的赌   亚洲最大的赌场——金门赌场,在平城高调开业。香槟山,鹅绒毯,装修延续金门一贯的风格,奢华眩目。而我,被甄智委托为这座平城金门赌场的理事。   坦白而言我并不是什么商业奇才,只是人出身底层,思维总是会比那些养尊处优的人多出几层来。会所历练一年,加上之前和顾豫在一块儿的时候,学了他这个天才管理铭山的许多奇招。甄智笑而不语,对我颇为满意。闵俊更是一副要追随我这个大姐到天涯海角的贫样儿。   贺礼缤纷,赵彦成这个只闻其名未得一见的人也终于出现了,我总觉得他的眉眼间和卫伯亚很像。   “甄会长很会做生意,这金门赌场怕是要独领平城风骚许久了”   我笑着和他握手:“是赵会长的到来让赌场蓬荜生辉。”   “甄会长的左膀右臂,百闻不如一见。江乔,我可是相当看好你。”   “赵会长说笑了,这边请。”   陆谦穆告诉我,老人家为了和欧洲富亚电子合作,赵彦成刚空降白鲨不久。他看起来刚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站边甄智阵营,但是敌是友,还言之尚早。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崭新的婚戒,倒没听谦穆说他已有妻室。   与此同时,金门赌场外,袁晋将车开到金门赌场外的马路边停下。他下车打量着赌场,对一旁的白昌迅说道:“你朋友开的这个赌场好奢华,这地段很贵吧?”   “我对钱没什么概念,谢了啊还开车送我来,要不是我胳膊不小心打了石膏,绝不麻烦你这从不来市区的家伙。和我一起进去吧,酒水我请客。”   “不了,你知道我女朋友的脾气。”   “要我说,你那女朋友绑你也绑得太紧了,这不让去那不让去的。”   白昌迅唠叨了几句下车离开。袁晋刚想掉头,却看见了白昌迅掉在座位上的手机,而白昌迅早已经走进赌场了。袁晋叹了口气,拿着手机下了车。   赌场内   “赵彦成刚才来过了?”这时白昌迅走了过来。   “嗯,还送了好大的礼,回头我给甄会长送去。”   白昌迅撇撇嘴:“他最近可不太平,富亚电子最近被廉警司盯上漏税了,我看是李镇洪作梗,故意报复他示好小姨。”   “且等着吧,李镇洪那种性格不会让赌场安生的。”   “昌迅哥,你的手机——”   我和白昌迅一起回头,我本是漫不经心的,但在看清来人时,心脏整个顿了一拍:“阿晋……”   袁晋看向我:“嗯?”   “江乔,他是我在廉警司的同事袁瑾森,这人可是个奇葩,上班埋头工作,下班就不见人影。”   “阿晋……”那一刻,我听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   我不由分说上前抓着他的手腕,我太害怕了,害怕他像上次在街头那样转而不见了。我……太害怕了。   袁晋微怔:“你这是干什么?”   白昌迅一头雾水,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袁晋,其实内心早就澎湃无法控制。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看着我,阿晋,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是吗……”   可他却后退一步:“我叫袁瑾森,你认错人了。”   “张瑾冉给你说了什么?你失去记忆了对吗?她一定给你洗脑了对不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我过于急迫的想和他相认,却只让他更加排斥。   他蹙眉:“你是这家赌场的主人,应该很有钱对吧,为什么要去为难瑾冉那样柔弱的人?”   我嗤笑:“我,为难,她?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就赌你的二十四小时!”   他有些无语:“……什么?”   “如果你输了,就把你的二十四小时给我,我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如果我输了,我就再也不去骚扰你和你的张,瑾,冉。”我把最后那几个字咬得很重,心一下下的揪着。   袁晋刚想拒绝,但我的眼眶不自觉的泛红,很快被泪水盈满。一滴,一滴,打在我的手腕上,打在他的腕表上。   “……”   这是一场不会输的赌局。我的眼泪,我的执念,我的疯狂,都是我的赌注。袁晋莫名坐在了赌桌上,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扑克牌一张张被翻开,他的心情复杂,而我的视线从没离开过他。   他是我的执念啊……怎么能这样轻易被人夺走。我赢了,就在他出神的片刻。   “你输了。”我咧嘴一笑。   这一笑笑得袁晋有些晃神,他虽然有些不想面对,但本能的没有选择逃避。   他转过头:“我打个电话。”   “我要你关机。”   袁晋厌恶的皱眉:“不行,瑾冉会找不到我的。”他毫无意识的说着这些□□我心口的话,我攥紧拳头,害怕愤怒只会更加把他推开。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输了,这二十四小时就是我的了,不是么?”   他犹豫着,终究把手机关了。   我驾车一路带袁晋远离平城,向海岸那边开去。我眼神坚毅的看着前方的路,实际上手一直抖个不停。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袁晋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答应这场荒唐的赌局,又坐上了这辆车。他不知道旁边这个女人是谁,他不知道他要去哪,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确定,自己上了张瑾冉口中的疯子的车。   鹤城   我把车停靠在港口几个烧烤摊旁边,袁晋犹豫着,随我一起下了车。   “这就是我离开平城一直呆的地方,就在这个港口,日复一日。”他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眼神一暗,“日复一日,封闭自己。”   我带着他穿梭那些海鲜烧烤摊,笑着买烧烤,还给他讲那些海鲜的名字,他的神色无比抗拒。他只是听着,沉默着,吝啬的不给我一点回应。   “两杯热柚子茶,谢谢。”   “……我不渴。”   “怎么,张瑾冉告诉你连喝的都不要接么,怕我下毒?”   袁晋终是接过了柚子茶,烫的手心有些不安。   我从没想象过自己会带着袁晋来到鹤城,给他讲述我是怎么度过失去他的日夜。……从没奢望过,做梦都没有。   我拉着他在海边坐了下来,他终是没了耐性:“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讲个故事。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在只有你和我的地方。你知不知道,用一整个青春去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袁晋垂下眸,不打算回答我这个问题。间歇性失忆。他对和张瑾冉的过去的记忆全是间歇性的,从没有连贯起一整个青春来。   “念高中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准确的说是我和云星认识了你。你知道吗你在人群中真的好耀眼,又不爱说话,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喜欢你。那时候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坐在你单车的后座,看着旁边女孩羡慕的目光,那一刻我才有种错觉,原来我也能被嫉妒啊。”   天色将晚,海风愈发大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出门太忙,我薄薄的外套被风吹得鼓鼓的。   袁晋静静看着旁边这个陌生女人,风吹起她的头发,单薄的身子似乎要埋进风里了,燃着星火的烟头刺眼而倔强。她真的很特别,带着成熟的妆,双眸里却沉睡着一片不染尘埃的星空。   他有些出神:“你……真的认错人了。”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蠢吧,父母去世后因为校园暴力而自杀的我。可我在你背着我去医院的路上就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我怎么可以死,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笑得云淡风轻,“那时我只有你啊,你就是我的光啊。”   我抖了抖烟灰,侧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抱着云星的时候,云星告诉我你喜欢他的时候,还有……”我哽住眼泪,“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绝望……大概是比那些女学生把我锁在卫生间里的绝望还要多个百倍,千倍。”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   “所以当你再次活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那时我的喜悦是千倍,万倍。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颤抖着双臂轻轻的抱住他。   袁晋想推开我,却被我抱了足足有十秒,十秒后他才恍然回神一把推开我:   “……别再编了。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别再编了!瑾冉说你是会所出身,那这就是你惯有的伎俩勾引男人?干什么偏偏找我?”他起身,“真是够了。你这个疯子……”   我踉跄着起身,去抓他的衣袖:“别对我这么残忍。”   别这样对我阿晋。我可以被抛弃,我可以被利用,但,只要你,至少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我拼命的留住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仍被他一把甩开,他逃离了我。   袁晋只觉得身后有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他回头,吸引着他去听那些荒唐的话,可他还是拼命摆脱逃脱她!可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没道理啊……   我看着阿晋搓顿的背影,手在冷风中发抖:“阿晋,这是我的报应么……”   洒在沙子上的热柚子茶迅速染深了沙砾,又一点一点被时间冻结,不再蔓延。海风带走了它最后的温度——   最终没能留住丝毫痕迹。   金门赌场理事休息室   “阿晋……”我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出神。   桌上摆着有人送来的贺礼,我打开了这瓶红酒,缓缓倒入了明澈的酒杯里,摇晃着红色的液体,却叠上了袁晋的面孔。我一度埋怨命运不公,却比谁都清楚所有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可这一次,老天开的玩笑……真的太大了。   算是惩罚吧,惩罚我当初离你而去,惩罚我连累了你。胸口的闷热感忽然让我猛地咳嗽起来,我皱眉发现这酒跟抑郁的心情似乎……无关。   这酒,这酒不对劲!…… ☆、陷入迷情   等我意识到这酒不对劲,已经晚了。我的头越来越沉,浑身像被火舌包围住一样……   长廊   “你们理事的房间在前面是吧。”   “非常抱歉,还请您把贺礼放在这里稍等片刻,理事现在在休息,吩咐不许外人打扰她。”   “稍等片刻?这位是铭山地产的董事长,寸时寸金。”开口的是铭山地产的公关总监,黎京。   顾豫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费口舌:“我不是外人。”   “可是!诶您别闯进去啊,您……”   黎京环顾一圈,面色疑惑:“奇怪,你们理事休息为什么长廊一个保镖都没有?这里可是赌场啊。”   那个侍者一下子哑口无言,面色紧张。顾豫皱眉,顿感不正常。黎京会意命人拦下了这个侍者。   顾豫拐过弯刚行至房间处,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口,他上前一把攥住了那个男人的领口:“你是谁。”   那个男人刚想发狠推开顾豫,便见顾豫身后的几个贴身保镖摩拳擦掌的走了过来。   “我,我,放开我!我只是……”   顾豫侧目看向门缝里——   人影从沙发上倾倒下来,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   顾豫攥着那个人衣领的手越来越紧:“把这个人带下去,打到死,也要审出来是谁派来的。”   “是。”   顾豫迅速推开门,并反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一步步走向我,蹲下身来皱眉扶起我,却被我滚烫的体温吓到了:   “哪里疼告诉我,我马上叫医生。”   “怎么是你……我只是,我只是好热……”   他立刻就懂发生什么了,看向门口的眼神更加阴狠。随后眼神柔了几分看向我,小心翼翼的架起我把我扶到沙发上。   皮质沙发的表面太过冰凉,我立刻拼命蜷成一团,企图降低太过难受的体温……   顾豫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全身实在太难受了:“我好热……真的好热……”   “听着,我现在抱你去寝具上,老老实实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的胸口要炸了……顾豫……我的胸口太难受了……顾豫……”我的意识有些混乱,下意识猛然抓住他的衣服。   我在沙发上越蜷越缩,难受得几乎要死掉了。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却感觉越来越远。   “水……凉水……”   顾豫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冷观着我的挣扎。下一秒,他垂眸扫向桌子,伸手握住桌子上的凉水——   他并没有给我,而是自己仰脖而尽,冰凉的液体瞬间充斥着他的口腔,随后他弯下腰来把着沙发椅的两侧,堵住了我的唇。   “!!!”   我猛然睁大眼睛,感受着冰凉的液体缓缓被过渡到我炙热的喉咙中。   冰凉的液体,冰凉的唇瓣,还有冰凉的舌尖。我整个人像被抽空力气一样陷入沙发椅中——   不可以,不可以……再跟他有任何危险的纠葛了。我用尽最后的理智将手抵在他的胸脯上,却只是无力的挣扎。   “不是要我帮你么。”他轻喘着气,低沉的在我耳边说道。   “不,不行……”容不得我把话说完,随着他再次堵上了我的唇,我最后的理智也全数崩塌,大脑一片空白。   ……太久了。   原来,我等他的这个吻太久了。   当我尝试着伸出滚烫的胳膊回抱他的那一刻,他浑身一僵,随后也伸出臂膀将我抱住——那么用力,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太久了。   回忆席卷而来,疯狂吞噬着我残存的理智——   “只要你不背叛我,你就永远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会带着你同行。”   “你紧张过我没有?”   “没有。”   “是你说过不希望我放开手的。”   “……你说的对,我好像,没有感情,我好像,很不正常……”   “在这个会所,有没有男人碰过你?”   “有没有男人为难过你?”   “那就够了。”   “江乔,我没有想过抛弃你。”   ……   顾豫,等待你的感情被唤醒哪怕一丝一毫,我等的……太久了。   他脱去了桎梏行动的西装外套,将我的头发统统拢至脖颈之后。下一秒,他干脆把我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浴室——   滴答,滴答。   唇瓣早已吻至麻木,我的体温终于恢复稳定,睫毛上水滴轻颤。   我颓然向前一倒,趴在了他的肩头上,他载满全世界安全感的肩头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我这样靠着他,一呼一吸,安稳如山脉。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爱过人么?”   你真的爱过人吗,你知道爱是什么滋味吗?若不知道,那没有药物作用下的你,又何必开始这个吻?   告诉我,这个吻是否无关同情困兽……是否,是你的本能。   “你知道这个问题有多危险么?”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没有任何威胁的成分,却是真的危险。危险得像一杯烈酒,缓缓烫过他的喉咙,战栗着他的神经。   他将筋疲力尽的我抱出浴室,一路流下水渍。最后将我仍在寝具上,自己则不再靠近半分。   我的眼皮很沉,一下一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如果是以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否认。”   “那现在呢……”   “现在。”   我还没来得及听他后面的回答,便昏睡了过去。   “现在……”   从阿晋的梦魇里走出来后,我很久,很久都没做过梦了……   我一定是,太累了。   太阳穴跳动着,传来刺痛感。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醒了?”   顾豫坐在落地窗前悠然滑动着平板处理公务,头都没有抬一下。他的衬衫已经换了一套,头发还没有完全干。   “……现在几点了?”   “我听说晚上的沙角的竞拍会,你和陆谦穆都会参加,现在换衣服去还来得及。”   “顾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应该清楚我不喜欢在情爱上面花时间。”   我捏紧被角,黯然的垂下了眼睛。我该谢你,还是怨你。   “那个给你下药的下人我已经帮你辞退了。还有门口那个男人,我的保镖也审出了点儿东西。想害你的是李镇洪的人,但李镇洪不会这么明显的针对你,应该是他那位夫人。”   我冷笑:“她倒先找上门来了,这么怕我翻身?”   “甄智应该跟你说了白鲨分派。我已经拒绝了谢盛黎,但更没打算加入甄智。我想自己独大,来帮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邀我出游吃饭。所以刚才那个吻,只是铺垫来着么,顾豫。   我闪躲着他的目光:“我要去竞拍会了。”   我匆匆换好衣服后他还悠闲的站在落地窗前赏景。我浑身不自在,背对着他想去够着卡在背部一半的拉链。   他却自然的走了过来,伸手帮我将拉链缓缓拉上去:“无妨,你我来日方长。”   就像当初我初来乍到,面对林少程为我举办的晚宴手足无措时,是他在背后帮我拉上昂贵礼服的拉链,安抚我全数的忐忑。回忆与当下交织,太让人赧然。   “……谢谢。”   他的手指划过我后背忽然一空,只剩下我逃跑后留下的空气。   关上门,我懊恼的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与他在浴室断断续续贴身湿吻的场景……   即使再怎么故作冷静,心跳的频率还是无法说谎。我对他的感情,从最初的依赖,渐渐变得复杂。可当我一厢情愿以为是我的独角戏时,他却吻了我。   手指下意识的触摸唇瓣,仿佛还滞留着他的温度,那么滚烫。   片刻后   “让那个男人永远也做不了男人的事,废掉就好。”   黎京皱眉:“可他是警督的人,虽然我们已经明确不和警督站队,但这样冒然得罪他,不像您的作风。”   “我的作风是不会留下任何让我不舒服的人。况且,李镇洪迟早都是我的敌人。 ”   “……是。”   顾豫平生第一次感到后怕。如果,自己这时候没有来那么会发生什么,他不愿去想。他比谁都清楚这种后怕会变成致命的弱点,可依旧蠢蠢欲动着,无法控制。   真的不妙。   沙角 竞拍会前   “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   陆谦穆露出担忧的神色,最终还是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背上:“进去吧。”   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墨镜。回到平城后,我鲜少出现在公共场所,像现在这样必要的场所都会带上墨镜。   内场   我和谦穆挨着坐了下来,他看着我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带墨镜,抛头露脸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看见不少见过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会鄙夷我这个诈骗犯的。”   陆谦穆挑眉:“咦,你现在的身价可比这里好多人都高,可是个金贵的诈骗犯啊。”   我们相视一笑。   竞拍会开始后,起初价格逐渐激烈起来,后来渐渐变成几个大角色之间的角逐。价格差不多到了理想的高度,许多人开始望而却步。就在我和谦穆以为势在必得时,卫伯亚开始和谦穆较劲,拍出了极其不合理的高价。   我分明看到谦穆开始攥拳,打算和卫伯亚杠下去时,我拦下了他:“价格荒唐得不合理,不要争。”   陆谦穆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再举手。竞拍会结束后,谦穆起身先行离开去和甄会长打电话。人们渐渐散去,我也缓缓起身。   “林云星?”   听到这个名字的我身子一僵,抬起头就迎上了来人的目光,是齐凌……   还不容我作出任何反应,她便毫无教养的一把扯下了我的墨镜。她瞪大眼睛:“我就说我像,竟然真的是你,呵……”   周围几个还没离场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把目光聚集到了我们身上。   我皱眉:“还给我。”   齐凌却扬起墨镜:“我说你一个女诈骗犯还来这种竞拍场合合适么?怎么,又在谋划什么诈骗案呢?”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她显然没想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强硬,跟之前任人宰割的软弱自卑模样完全不同。   她先是一愣,嘴角抽搐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样跟我说话!”   “东亚最大金门赌场华中区理事,你看这东西,够资格么?”   她一脸目瞪口呆:“平,平城,刚开的金门赌场,是,是你……”   趁她还在发愣之时,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墨镜:   “洛天集团的继承者如果真的是你而不是你妹妹,那你们家也离破产也不远了。”   她气得发抖:“呵,呵,金门赌场的理事居然是个女诈骗犯,你是想第二次成为平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有种你试试,看谁会被笑话得更厉害。听说你包养了一个小白脸,你未婚夫知道么?”   齐凌已经气到失语,愤愤离开了我,刚刚看热闹的几个人见状也离开了。我捋了把头发,把墨镜重新戴上,简单理了理心绪,抬步,也离开了会场。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一味忍受,企图能换来安宁,可总是事与愿违……我江乔,现在不比她们差,我再也不要忍气吞声,再也,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总是神助攻 ☆、白氏庄园   一周后 平城白氏庄园   司机的车缓缓绕过山脉,驶进修建利落的园林之中。透过车窗,这座繁华的庄园出现在眼前,心中的悸动久久难以平静。   终于到这一天了,终于。   白氏庄园,白鲨,老人家。尽管此次我只是陪同甄会长参加这次白鲨会议,但我明白,她是想让我趁着老人家回平城镇压这群蠢蠢欲动的狼群时,伺机而入。   越过层层欧式大门,绕过漫长红毯,方形喷泉高耸,宛若盛世时代的贵族城堡。据说平城庄园是由曼谷的庄园复制而成的。   群车依顺停靠,都是平城凤毛麟角的豪车。我们刚下车进入大厅,就有侍者相迎:“甄会长里面请。贵宾,请您随我去偏厅休息,偏厅有甄会长随行者的专用休息室。”   我点点头:“多谢,那甄会长,我在偏厅等您。”   “嗯。会议完后,我和昌迅会单独找老人家谈谈,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找你。”   我恭顺的点点头,告别甄会长。在进入偏厅前,我的目光在人群中不自觉的寻找起顾豫来,他正在和随行的黎京交代些什么,抬头便看见了我。微微停顿片刻后,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收了回去,继续方才的交谈。   失落感无从避免,我开始自嘲起自己所谓的自作多情。但就在我随着侍者离开之后,顾豫才再次抬起了头望向这个方向。   “好久不见。”   身后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一下又一下,停驻在我身后。我轻轻勾起嘴角,回过身波澜不惊的迎上方华的目光。   她似乎比以前漂亮更多,妆容精致,完美无缺得像个陶瓷。斑驳的阳光倾泻而下,让我不由眯起了眼。   “还记得那时候你说我们姐妹两个要过上好日子,你瞧,现在多好。”   我低声一笑,甚至懒得撕破她的嘴脸:“托你的福,害死了我最喜欢的人,把我扒光了放在舆论的中央。托你的福,差点把我变成一个神经病。也托你的福,我站在了这里。”   “我送去你赌场的开业礼物,收到了可好?”她看好戏一样的笑眼看着我,岂料我毫无反应。   “方华,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了。谦穆已经知道了是你害死了他的姐姐,如果我告诉张瑾冉她的腿是你一手造成的,再加上我,方华,你的敌人太多了——迟早,是会被玩死的。你这都是在自掘坟墓。找人来赌场是你做错的事,心急总会有把柄,那个人已经写好了证词,等着被控告吧。一件一件,你放心,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江乔,你不要以为这件事能把我怎么着,别说这件事,就是以前我找人杀袁晋,让人险些□□你,交通意外杀死陆品君,这些你有证据么?”   我冷笑:“人在做天在看。你现在是傍上了李镇洪,只手遮天让平城司法界毫无公正可言,但等到他倒台那天——就是你方华的死期。”   我转身离开时,方华毫不畏惧的对着我的背影说道:“那我等着,是你死得早,还是我死得早!”   我疲惫的进入偏厅,方才的对话其实全程我都气极,只是不愿表露出情绪来让她得逞。在穿越休息偏厅时,我注意到了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人。她瞳孔不安的看着周围那些白鲨成员随行而来的下属纷纷忙碌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请问那位女士是谁?”我向管家询问道。   “是赵彦成理事的夫人,白鲨会议从不带家属的,也许是新婚正腻吧。”   管家打趣的说了一句,我却放在了心上。赵彦成那种阶级的人……新婚正腻?   白鲨会议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我在紧张和不安中等来了管家,他鞠躬对我说:“甄会长请江理事移步内室。”   我一步一忐忑的跨过漫长的长廊,正身而立的保镖们纷纷让出路来。大门敞开时,偌大的四方内室中,一位老人家正在和甄会长下棋。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稳如泰山。对面的甄智则微笑着掌握他的情绪。   我弯腰:“您好……”   “嘘。”老人家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闭嘴。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站在老人家身后的白昌迅示意我走过去一些。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老人家思考片刻后,捏着棋子半天没有落下:“你来看看,这颗棋子落在这里合不合适。”   甄智和白昌迅目光齐齐看向我,他没有叫名字,显然是在叫我。   我惶恐的欠身走到棋局前:“是。总局势已然胶着,若把棋子落在这处会开辟新的战局,未尝不是破解胶着的办法。我棋艺不足,胡说一通,还望您谅解。”   “哦?听说你把赌场和会所打理得不错,你觉得你这颗棋子价值如何?”   “就像您手里这颗棋子一样,是您掌控棋局的关键。”   老人家扬眉,表情依旧云淡风轻。甄智见缝插针:“老人家,金门我想渐渐放手交给江乔和闵俊了。他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比起金门那些虎视眈眈的狼群,要可信得多。”   “犯懒了?才几岁,放手不放手的。”   “是啊,也想出去谈情说爱挥霍挥霍花不完的钱,玩够了就回来了。这不,让您老过目我的人么?”甄智半开玩笑半说道,老人家头都没抬的对我说——   “听盛黎说你从前是个诈骗犯?”   我浑身走过激烈的电流,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老人家的手还在游刃有余的摆弄着棋盘。   “贫穷不是借口,但野心是无罪的,您说是吗?”   我大胆的回答让甄智和白昌迅都跟着紧张了起来。老人家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捉摸不透。   忽然,他豁然一笑:“英雄不问出处,野心自然是无罪的。你救了我孙子,进白鲨权当谢礼,不过你只是暂时替担甄智的工作,能否长期留在白鲨,再议。”   我深深鞠躬:“江乔明白了,谢谢您。”   老人家起身离开内室,一步一步缓慢而威严,众多保镖有序的跟在他身后撤离长廊。我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的,喜悦来得太多突然,三个人相视着,都露出了笑容。   “老人家是在默许我在白鲨内部丰盈羽翼,以抗衡越发壮大的谢盛黎和李镇洪,刚才表现不错。”   “会长,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我对着甄智和白昌迅百感交集。如果当初一个冷漠,没有救下白昌迅,再一个冷漠,没有去救闵俊,我想我的人生将永远处于黑暗的谷底。   “对了会长,您刚才说您要去哪里?”   “改日我再告诉你,这里耳目众多。”   她笑得一脸释然,看向白昌迅的眼里满是欣慰。不知为何,那眼神里竟被我捕捉到些许悲伤。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闵俊了……也不知道他和甄会长变成了什么关系。   “奇怪,刚才进来就没有见到谦穆,谦穆他先走了吗?”我询问到一旁的白昌迅。   “嗯。我让他等你一起走,可是他好像有事似的,非要先行离开。”   我讪讪的点头,他不会去找方华了吧……但愿别太冲动。   从庄园正门走出时,我抬起头,晴空万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酣畅,野心仿佛是匹骏马,彼时驰骋在万里无边的草原上。   “江理事。”   我回过头,看见了似乎等待了我许久的黎京。我记得她,顾豫身边的人。   “顾董事请您到他车上叙叙旧。”   叙旧?这个词儿来得还真是暧昧。是叙从前的旧,还是叙那天的失误?   我利索的坐上了顾豫的副驾驶,犹豫片刻后才关上车门。   “你找我。”我侧过头去看他,闭目养神的顾豫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睫毛很长,每每我这样近距离的看他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看他的眼睛。无论他是生气,微笑,还是面无表情,那里都似乎有明明灭灭的光芒,难以捕捉。   “见过老人家了。”   “嗯。”   “他是个老狐狸,不会轻易相信谁,别一股脑对谁忠诚,到时候都没用。 ”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有些不悦,尽管我分不清这种不悦是来自旧事的恩怨,还是失望,“你向来就是这样,对情爱和身边的人不痛不痒。”   “我试过。我十七岁的时候发觉自己和别人不同,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有情感障碍,说明白些,我不懂得爱人。我不是没尝试过情爱,江乔,我试过。只是我发现无论什么情况,我都无法把情爱当作必要的东西,我总会选择,更能愉悦我的权利。”   我呆呆的听完他的这段自剖,甚至忘了回应。   “可那天在赌场,我失控了。我本能的想吻你,本能的想让时间停止,本能的想把你占有,明明——”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侧过头来抬眸与我对视,我有些许慌乱。   “明明被下药的是你,被蛊惑心智的,却是我。”   我分明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他如雕刻般冷冽的五官与这样的情话格格不入,但又微妙的契合着。   蛊惑人心。   “所以,我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他彼时已经微微探过身来,伸出手至于我脑后将我轻轻向他靠拢。他冰凉的唇瓣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而这一次……我理智相当清醒。   我将手抵在他胸前,竭力表达着我的抵触,他微微一顿,却吻得更加用力。手死死钳住我的头,不许我终止这个吻。我脸上的热潮,源自他的呼吸,也源自本能。他肆虐而狂暴的吻让我几乎窒息过去,他却越吻,越难以自控。   “顾豫!”间隙我慌乱的喊着他的名字,他身体一滞。一声又一声,那是心跳加速的频率。   顾豫惊讶,也不惊讶的撤离了这个吻,我不自然的闪躲着他的视线。   “真是最糟糕的结果。”他说。   他的手指回到方向盘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我走了。”   我几乎是逃下车的,就像是逃离一个满是蒸汽的牢笼。每一个逃跑的步伐就像灌了铅,但我又是那么急切的想和他划清界限。我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曾把我抛弃,这个人还有掌控我情感和人生的魔力。 ☆、做我的药   我仰脖靠在沙发椅上,城市正黄昏。这城市昼夜不停的前行着,不给人驻足的时间。我处在这茫茫大楼中比风还冷,彻夜失眠,满腹心事——   “咚咚咚。”   门外响起小然的声音:“江乔姐,廉警司有个检察官说在东九巷酒吧等您。”   前段时间我把小然接到平城做前台总管,她办事利索对我也很忠诚,是个得力的助手。其实我的私心……是想让她多多少少,别为闵俊放弃太多自己的人生。   我难以置信:“廉警司?阿晋!?”   小然摇摇头:“他说他叫袁瑾森。”   我根本顾不得小然这句话,高兴得像个孩子,手足无措的跑了出去。   酒吧外围,袁晋坐在吧台前背对着我。即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我依然保持着当初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能力。我坐在他身边,当他抬起头时,我欣喜得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的眼神涣散着:“……你来了。”   “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来这里,所以不如我先说。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好开心。”我紧张的攥紧了拳头,甚至没注意到台上的酒瓶已经空了许多。   他垂眸:“……你之前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曾是我的爱人。”   曾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软肋。   他有些出神:“曾。”   我强颜微笑:“所以……你是想让我离张瑾冉远点,还是求我别再纠缠你?没关系,我有一颗强心脏,这世界上没有比你离开我更让我崩溃的事。所以你有什么尽管说,我……没事。”   可他足足几分钟都没说话,就这么眼神错杂的望着我,发呆了许久。   他欲言又止,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乱成一团麻,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准备开口。   忽然他烦躁的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酒吧躁动的舞池。我担忧的走向他,在他每次即将撞上哪个陌生人之前,将他扶稳,又被他不耐烦的甩开。他最终站定在灯光聚集的地方,他宽厚的背影像是一座冰山,坚冰在融合,理智在挣扎。   “为什么来找我,又不愿意面对我!?”音乐太吵,我只能半吼着对他说。他缓慢的眨着眼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我在说什么。   “我是不是……救过你?”低沉而沙哑的话清清楚楚,就这样落入我的耳中。   只这么一句话,复杂的情绪斥满胸口。黑暗仓房的回忆汹涌着,恍若隔世的梦魇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哽咽着:“是!你救过我,你这个傻子!”   音乐转换间隙,周遭安静了下来,   我泪眼婆娑的抬起头迎着他黯然迷茫的目光:   “我曾经昏睡了很久,醒来后所有的记忆都是片段性的。童年时空白,少年时空白,只记得几年与张瑾冉的记忆。可是,我所有的回忆就像是无底黑洞,我至今漫长的二十年里,仿佛只出现了瑾冉一个人。”   “我不知道张瑾冉用了什么办法篡改你的记忆,他肯定控制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医生。”我愤愤说道,眼眶已经泛红。   “……就在前几天,我另找了一个医生,他帮我回忆起了一段不曾有过的记忆,那记忆里,有你……我记得我跪在地上,你就在我面前……你一直在哭……我还说我会保护你……”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狂热的音乐再次响起,舞池中人们再次沉醉在酒精中扭摆。眩目灯光下,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我的眼泪落入无边喧嚣里,激起了或属于我或属于他的悲凉。他擦拭我眼角泪水的手无力的滑落,脑海里浮起一万种顾虑。   “阿晋。”我叫他的名字,叫他真正的名字,唤得他心头一颤,“慢慢恢复记忆……我等你。”   “江乔……”他魔怔的回叫我的名字,眼睛却刺痛得再也无法直视我。他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就这样被人群推搡着……然后一个转身,毅然离我而去。   车窗外流光闪逝,我望得出神。平城的夜是从何时开始这样撩人茫然,还是说它从未变过。胸口的痛症缠绕着我所有的神经,缠绕得我几欲窒息。我终究是在这座城市,彻底失去他了吧……袁晋,缘尽。   已是夜晚,赌城最热闹的时段。   “理事好。”   “理事好。”   我穿越过赌场大厅,看见了等候已久的黎京,她只身前来没有带任何下属。   见我来了,她向我点头行礼:“顾董让我接您去他家中,商议一些事。”   我犹豫了,身体确实疲惫得很。在想着干脆回绝她时,她却垂眸,补充了一句:“顾董他……病了。”   我皱眉:“病了?怎么个病法?病了怎么不去医院?严重吗?”   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连串问了多少问题,一旁的李小然轻咳一声向我欠身:“江乔姐,刚才有个奇怪的女客人留了个字条给您,她说她在……”   我断然打断了她:“等我回来再处理。”   然后抬眸看向黎京,轻叹了口气,“走吧。”   “打扰您了。”黎京露出有些释然的轻松表情,我又何必为难她一个受人所托的总监。   一路驱车无言,我望向窗外的风景。不过,这个方向……好像是往当初我以林云星身份住的那个城东小别墅去。   绕过熟悉的街道,左拐,直走……终于,车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江理事请。”   我打开车门,抑制不住内心的讶异——我真的没想到顾豫真的会住在这里。以他现在的财力和势力,完全可以换一个好许多的豪宅,只是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而且所有的一切,都与我离开那天没有分毫差异。   穿过熟悉的客厅,我胸口陡然一闷,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寻找他的卧室。门大敞开着,他果然依旧在这个房间,曾经我住在这里,他来彻夜工作时的房间。   太多太多过去的事在拉扯着我的思绪,我强稳住心智走到门口:“不是说病了?”   “是病了。”顾豫躺在寝具上,他闭着眼睛。   我走上前两步,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生气:“还麻烦您下次编借口的时候走走心。”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微侧翻过身来,胳膊轻拍了拍寝具上空着的另一半空间:“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萎靡,浑浊而温柔。他骨节分明的手那么好看,掌心朝上,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依旧立在寝具边无动于衷,顾豫轻轻睁开了眼睛:“讨厌我?”   我执拗着:“是。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听你命令的道理了。”   “我哪有在命令你,只是让你过来坐而已。”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我竟然有些心软,难不成……真的生病了?   我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可我刚坐下,他的胳膊便将我一个力道往后拽,我整个人瞬间躺在松软的寝具上。这力道,哪还是一个病人?   “你!……”我嗔骂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把整个身子翻转过来,半压在我身上。   他的头向我脖颈之间的空隙深深埋了下去,潮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我的呼吸跟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滞。   呆滞片刻后,我终于想起缩起肩膀:“……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将我压得不重,却刚好让我无法逃离这一方桎梏。   顾豫轻轻皱眉:“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一会儿。”   源自内心深处不知根源的一种感情被这两句话轻轻捻着,把莫须有的固执都捻了个粉碎。   时间在静谧的氛围里缓缓流淌,一分一秒,我与他就以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做我的药。”他抵在我耳边,像是在说梦话,理智却是清醒的,“做我的药,只有你才让我确定自己是以人的姿态活着的,有血有肉,有感情。”   “……顾豫,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呆愣,脑海里一片迷茫。   他撤出一段距离来,好似看着我,胳膊却没有松开:“谢盛黎也好,甄智也罢,将来都会是我的阻碍,所以不要站在我的对面,到我身边来。”   我转过头去迎上他的目光,松软的枕头上,我与他几欲望穿彼此。   “我不会背叛甄会长,她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也不会背叛昌迅,不会背叛谦穆。”   “即使代价是与我为敌。”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但看向我的眼神却蒙上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我看着他载满星辰的双眸,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我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致命的一切。   我沉默了。   半晌,我终于开口:“你是这世上最不值得我托付忠心乃至一生的人。”   “可是你的心,不是一直都在我这里的么?”他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宛若恋人,也像死神把玩着自己到手的猎物。   他又把头靠近一分,与我呼吸相绕,却没有接吻。我沉醉在他的气息中,茫然的闭上了眼。   “即使代价是与你为敌。”我说。   走出别墅时,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我想起那时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在这个家,顾豫像头发狂的野兽把我抵在这个柱子上。我问他当得知房卡拿错后,有没有一刻紧张过我的死活,他的背影微微抬起头告诉我——没有。   顾豫,你我这一生面对彼此,究竟有几分真话,几分假话。   手机响了两声,我看到来电后努力平复心情,整理好思绪,轻声道——“喂?”   甄智从落地窗前缓缓回过身来,她本就精致成熟的五官在月光下更显韵味:“这个房子我刚买下不久,景观很棒吧?”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望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半个小时前卫伯亚的电话比甄会长晚一分钟打来,他说他要见我,立刻,马上。尽管我再三说明我要去房山别墅,他还是固执的说要来房山别墅找我。   卫伯亚……怎么突然这么反常?电话里语气又那么迫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甄智又开口:“只可惜这是我最后一晚睡在这里了,以后这个房子归你了。”   “会长……?为什么?”   “宫颈癌,我预约了明天的飞机,去国外做进一步的检查。”她平和的说出这句让我大脑一片空白的话,就像是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是我介入了闵俊和他女朋友之间的感情,利用他对野心的摇摆。也许这是报应也说不一定?我得癌症的事一定要对外保密,金门集团的一些高层,还有谢盛黎派,都巴不得我死。可我不能就这么死,江乔,我得帮昌迅狩猎完那些豺狼猛兽,我才能死。现在我不能死。” ☆、顾佬表白   我站在房山别墅前的江边,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强忍着泪水,可是一波又一波崩溃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哽于胸腔,无法吞忍。   临走前,我对着甄会长深深的鞠躬。她叫我明天不要送她,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她说,江乔,一定要和闵俊,昌迅,谦穆,一起撑到底。她还说,江乔,后不后悔跟我趟这浑水。   会长……甄会长……   我浑浑噩噩的回想起跟卫伯亚的相见之约,才发现时间距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电话早就没电关了机。房山别墅建筑群绕江而立,而我们却连见面的地点都没定好。   我颓然的捋了把头发,却在回头的那一刻,见到了他——卫伯亚。   他的风衣大敞着,呼吸还没有恢复均匀,明显是绕着江边一直找,找了好久。他就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地方,紧蹙的眉头在见到我面容的那一刻豁然舒展开。   “手机为什么关机。”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卫伯亚……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下,争吵也好,有话说也好,下次吧。”   “怕是你我没有下次了。”他的瞳孔晃动着,我猜不透他。   “谢盛黎要着手做一系列事,多了我没法告诉你,白鲨和平城的格局将会很艰难。离开他们,甄智也好,陆谦穆也好,跟我走。江乔……不要让我狼狈第二次。”   另一边 城东小别墅内   躺在寝具上的顾豫缓缓睁眼,他仍病着。   他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胸口前,冰冷覆盖的火山叫嚣着,心口强有力的频率在一声一声的提醒着他,他仍活着。   卫伯亚的话回响在我耳边,他依旧那么固执。太过骄傲的人往往不堪一击,若再加上固执,那便是一生的痛症。   “卫伯亚。”我轻轻唤着他,“当初你我荒唐的开始了那本不该开始的错误婚约,如今命运已经把报应还给了我们……袁晋那件事是你找人做的对吧,你应该庆幸他还活着。到此为止吧。”   我转身背离卫伯亚的那一刻,已将双眼通红的他和不堪回首的过去全数丢在风里了,都结束了,都结束吧。   等我到达赌场看见圈圈警戒线时才知道——赌场出事了。   “理事好。”   “理事好。”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江,江乔姐,包间里那个客人半天没出来,小周进去的时候,就……就发现有人倒在血泊中了。”小然躲避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的说着。   “出事的是谁!?”我扭头去问白昌迅,却发现昌迅看我的眼神也格外闪躲,我心下立刻腾起不详的预感,我最不愿面对的预感。   “昌迅你告诉我,出事的……是谁?”   “……是谦穆。”   我抓着白昌迅胳膊的手颓然一松,理智也跟着轰然崩塌。   医院   空洞狭长的走廊,急救室的红灯持续亮着,不曾暗下。我的头靠着渗着消毒水的墙壁,绝望感一丝丝,一层层,蔓延包裹全身。   ……谦穆在包间里遭到了杀手的枪杀。小然告诉我,他在看完那个女客人留下字条便冷着脸去包间赴约了,而那个字条却在谦穆出事被发现后消失不见了。   我懊恼的将十指深陷入发隙中,自责无比。我愧疚得要疯掉了,如果我没有离开赌场,如果赴约的是我,谦穆就不会替我躺在里面……不会。   昌迅和闵俊在我身侧来回踱步,闵俊抽着烟揉着太阳穴,昌迅则在不停打着电话。   所有喧嚣的,静谧的,混杂的声音,都在我耳廓边化为嗡鸣,嗡鸣之后便是寂静的幻听。我仿佛听得到穿越长廊的急救室中,冰凉的手术台上,谦穆孤立无援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微弱。仿佛是在我耳边诉说——江乔,我与你风雨同舟。   这晚,我们彻夜不眠,守在急救室前寸步不离。这晚,我告诉了闵俊甄会长得癌症隐秘出国的事,他眼眶通红。   “这件事你知我知,闵俊,会长的病会好的。”   闵俊全然失神:“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会长!”   “那小然呢?我知道你为了权利和野心选择平衡游走在两个女人中很久了。闵俊,别这样活。”   “江乔姐……”他失声痛哭,无助得像个做错事覆水难收的孩子。   我干涸的眼眶满是血丝,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踉跄背影,猜不到他到底要去找谁。   这一晚,是我们很多人往后漫长人生中,持续很久都无法褪去的噩梦。   后半夜,谦穆从急救室移转至重症监护室。昌迅着手调查赌场的枪击事件,可这一晚他明显察觉到他追查的过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他。   重症监护室外,我就这么出神的站着。隔着厚重的玻璃,谦穆就躺在那里。氧气罩遮盖了他绝大部分的面庞,将我与他生生隔离开。他就单薄得如同一张白纸,仿佛随时都会飘离我的世界。我的心随着飘忽不稳的机械电波图一下下的揪起,又悬着。   “谦穆……”眼前被水雾遮得一片模糊,一行热泪不受控制的直流而下。我依旧呆滞的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我要怎样骗自己,骗自己说,江乔,你已经足够强大。都是假的,我怕的东西太多了,我害怕我牵累你们,我害怕你一个狠心就这样离我而去。谦穆,我怕极了。我沿着玻璃窗缓缓蹲下,抱着自己低声抽泣——   “知道你真正的名字真好。”   “算是安慰还是同情?”   “算是如愿以偿。”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重症监护室时,抬头便看到了他。他踏着锃亮的皮鞋与我迎面驻足,人群中格外醒目。我想我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妆容花着,满眼血丝。   顾豫微微皱眉,终是开口:“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身体透支的疲劳着,却不敢胡乱寻找依靠,点了点头。   他踏前一步:“我该庆幸里面躺的不是你,还是该生气你这样在意里面躺的人。”   “你确定自己能区分这些情绪的意义么?”我开口时嗓子的沙哑和浑浊暗示着我的极度疲惫,嘲讽之意却没有丝毫减弱。   顾豫轻磨牙齿,我看着他,我猜不透,他这种情绪的根源。   黎明前夕,城市的夜景交替着薄雾,暧昧不清。我与顾豫并肩坐在医院天台的长椅上。   冗长的沉默后,他开了口:“你和陆谦穆,是什么关系?”   “我的答案会给你带来痛症么?你会在意?”   “如果我不在意,就不会坐在这里。”他侧过头近距离与我温柔的对视,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欠他,很多很多。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是不会懂的。亏欠,回报,守护,承诺,依靠。这些感情,你永远都不会懂。”   他眼底的温柔丝毫没有褪去,仿佛对我说得这些话毫不在意。他竟……毫不在意我说他不懂。   半晌,他平静的开口:“你迟早会来求我,求我留你在身边,求我帮你。”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一副自信得好像已经掌控了一切的样子。”   “可我确实已经掌握了一切。”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探至我的耳后,深深插入发隙间,手指摩挲着我的耳廓,又将我的头拉拢几分,唇瓣凑进我耳边用挠人心头的低沉声音说道——   “包括你。”   三个字让我浑身跟着战栗了一阵,仿佛魔咒。   他转而再侧了几分,唇瓣对准了目标压下……而我,贪恋着他此时的温柔,唇瓣的温柔,无心的温柔。   明知他没有感情,明知他只是在一遍遍试图治愈自己的病症做着实验,明知爱上他等于踏入他亲手为我准备的坟墓……可是眼泪还是在心底沸腾着,欲望还是在舌尖叫嚣着,无法控制。   我一定是,孤独太久了。   “江乔。”他垂眸叫我的名字,载着星辰的双眸深邃得让人看不透,“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他说。   天将明,城市上空些微鱼肚白泛成大片浅蓝色的云海。   新的一天,是晴天。   再醒来时,阳光有些刺眼。我竟然在医院天台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午时。我只记得黎明的时候和顾豫在这并肩坐着。而长久的沉默后自己也无意识的睡去了。   身上,是顾豫的西服外套……满满都是顾豫身上的味道。他的那句话,在我脑海中嗡嗡作响,好似做梦一般。我努力收回思绪,揉了揉过于疼痛的太阳穴,走下楼去。   而当我回到重症监护室外,看到来回踱步一脸焦急的昌迅时,我才知道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仅一上午的功夫,谢盛黎勾结谦穆提前出狱的叔父,夺走了东盛大权。同时,东盛的股票被大幅度抛售,而且顷刻间便被人低价收入。   白昌迅皱眉:“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早知道谦穆出事东盛会乱得不成样子,只是没想到谢盛黎动作这么快。”   “这分明是……”我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焦急的表情顷刻间冷却了下来,“收购股份的人,是铭山地产么?”   白昌迅点了点头,正中了我的猜想,一万种猜想中最坏的那一种。我抓起身上的外套,顾豫的外套,下一秒,嗤笑着摔在地上。   “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可笑至极。 ☆、绝处逢生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着,我开着车驰骋在平城宽阔的高速上。手紧紧的攥着方向盘,忽略掉一切痛觉。铭山地产,城东小别墅,我找不到顾豫。我怀着一腔怒火,找不到要去质问的那个趁火打劫的卑鄙商人,顾豫。也找不到那个在晨曦余晖中,侧脸镀上一层绝色光辉对我说“我想可能是爱上你了”的痴情种,顾豫。   我找不到顾豫。   这种焦躁夹杂着几乎要呼之而出的怒火,将我的理智一点点吞噬着。   是的,他再一次轻而易举的欺骗了我,联合谢盛黎,联合我所有的敌人,将我和我依靠的大树连根拔起。   顾豫他,从没变过。   另一面,得知谦穆中枪的甄智急忙回国,切断了重要的治疗过程,将暴走的医生哀切的嘱咐抛诸脑后。更糟糕的是,谢盛黎不知何时得知了甄智得癌症的消息,联合金门集团高层,扩散给了整个金门董事会。于是几乎所有金门高层联合起来抵制我和闵俊,我平城金门理事的位置风雨摇摆。   董事会上,他们甚至想罢免我的理事一职,幸好甄智及时出现:“我是生病了,但我没死!只要我一天没死,你们就别想在金门乱来,更别想动我的人。”   在场的人虽然一万个不服,但也只能暂缓树倒猢狲散的计划。他们心里大概都在嗤笑,反正她迟早都要死,迟早。   那一刻极大的无助感将旋风中的我紧紧包裹住,我望着脸色苍白却仍要强的站在那里的甄会长,心一点点往下坠。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病房   不幸中的万幸,谦穆终于脱离了危险,转至高级病房。我静静坐在他的病床前,从红日高照到夕阳西下。短短几天,他便消瘦得那么厉害。脸颊深深凹陷着,苍白的皮肤不带一点儿血色,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惹人心疼。   我抚上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生恐惧:“医生说你的昏迷期没个准数,但我知道你一定会醒来。因为你说过你会一直陪我,而你从不食言,对不对?”   空气中只剩下机器冰冷的声音,没人回答我。我颓然的垂下头:“……谦穆,我好累。你醒来好不好,像从前那样,站在我身边,或者对我温柔的发火”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他苍白的手,冰凉的输液管机械的将药物注入他的体内,血液与绝望一并循环。   “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你,保住甄会长……我该怎么做……”巨大的压力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终是在现实面前卸下了盔甲,溃不成军的哭了出来。从一声声哽咽抽泣到眼泪如泄洪之水难以自持。   几天后,甄会长带着我匆忙的拜访了隐秘度假回来的老人家。我们心急如焚的穿越长廊进入书房,却看见老人家在和顾豫悠然的下棋。   我看见找了那么多天的混蛋居然此时正若无其事的坐在我面前,悠然的下着棋。顾豫余光将我收入视线里,不经意的挑起了嘴角。   “甄智啊,出国安心养病去吧。”只一句话,老人家便把我们这次求助之行判下死刑。   甄会长咬咬牙:“我知道我对于您来说已经是废棋。但您不想想我,也该想想您的亲孙子吧?如今谢盛黎和李……”   “昌迅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这个小姨为他做得也够多了。至于金门,你想让你的心腹服众,那是她的事,不是你的事。”   我紧紧攥拳,岂料身边的甄会长已全然没了刚才的焦急,脸上是意外的平静:   “我知道你从没把我当家人,或者信我真的是为了昌迅。但当初你是怎么逼迫我姐姐离开这里的,你希望我告诉昌迅么?”   老人家握着棋子的手一颤,脸顿时黑了。   顾豫欠身鞠躬离开,向门口的我们走来。路过我时,他直接抓起我的手走了出去,我没有反抗。   书房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里面传来棋牌被扔至什么东西上的声音,棋子散落一地。   庄园红酒庄园   风吹成浪,我空洞的望着眼前的大好景色,这才明白顾豫的同盟表面是谢盛黎,实际上是……老人家。   “我能保白昌迅坐上李镇洪的位置,绝症的甄智能么,你能么?”   我看着眼前的景物,出神:“我只问你一句,赌场找人枪杀我的人,是你吗?”   “陆谦穆的枪杀案与我无关,也与谢盛黎无关,她答应过我不会对你下手。”   我继续出神:“但你跟她瓜分了东盛,瓜分了谦穆和他姐姐的心头肉。”   “陆谦穆现在这个样子,东盛董事会那群老狐狸本来就有不少是他叔父党派,谢盛黎让他叔父提前出狱,自然是由他来接管东盛,然后成为我们的傀儡。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趁火打劫,不认血亲,是很正常的商业桥段。”   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坦然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我和谦穆应得的下场。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愤然起身欲离开,顾豫却一把起身攥住我的手腕。   “放开!”我愤怒的低吼。   顾豫眯起眼:“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他另一只手插在西服裤口袋里,上前一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我。   “你想在金门服众,就得有新的靠山,一个能在老人家面前说得上话,一个能抗衡谢盛黎,一个能活到白昌迅替代李镇洪那一天的靠山。而这个人,就是我,也只有我。”   他拉扯着我手腕的力道并不大,但双眸中毫不隐晦的占有欲,逼仄的距离内,我无从闪躲,怒火中烧。   “逼我做你的药,逼我留在你身边,究竟为什么,为了继续骗着我供你消遣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嗤笑:“什么时候?直到几天前你都还在骗我,你说了什么?你爱我?”   “我爱你。”他没有犹豫一秒脱口而出这句炙热的话语,听得我本能的愣怔。   我迅速闪躲着他太过魅惑的双眸,生怕自己一个愚蠢,又陷入了他所谓的深情陷阱中。   “顾豫,”我皱着眉头看向他,质问他,眼里闪烁着他不会懂的液体,“这不是爱。”   顾豫也皱着眉头,低头望着沙哑说出这话的我,失语了。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他没有闪躲。   “你这里,没有感情。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这是面对一个病人,最有效的嘲讽,最无情的判定。   顾豫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忽而黯淡了下去,随后松开了我的手。   那时我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脱口而出那些剜他心口的话。可我至少应该明白的,没有人生来就没有感情。我至少……应该明白的。   我浑浑噩噩的行至庄园大门前,手机刚好在离开时响了起来,刚接电话便听到了闵俊急切的声音几乎穿透了手机:“江乔姐你在哪里,你快回医院来!”我一头雾水,直到他说完下一句话,眼前才陡然明亮了起来,“谦穆哥醒了,他醒了!”   病房   我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医院的,然后就在我靠近他的寝具时放慢了脚步,闵俊和昌迅让开了道,谦穆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虚弱的眨着眼睛,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我。   我的鼻头发酸:“谦穆……”   他微微抬起手,我立刻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他苍白的嘴唇欲张欲合,吃力的吐出几个字:“你……有……没有……事?”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揉成一团,他昏迷了这么久,与死神较劲了这么久,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再也控制不住泪腺,将他的手死死攥紧,抵在额头。他的手指缓缓回握上我哭得颤抖的手臂,温暖倾覆在指尖,蔓延至他满是柔情的眼底。   窗外阳光洋洒,透过枝桠间,落了一窗台斑驳的金色。   几天后,确认老人家已经将甄智划为废棋的谢盛黎果然展开了进一步行动。THE ROLE被李镇洪带领的廉警司检察官们莫名查封,闵俊被冠以受贿嫌疑火速拘捕。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本次行动昌迅被蒙在鼓里,我更是来不及反应。李小然哭着来找我,闵俊的奶奶得知闵俊入狱更是心梗发作入了院。   “江乔姐,我到底该怎么办!阿俊,阿俊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小然已然崩溃,我心如刀割,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心里难受得要疯了。   奶奶相当于我唯一的亲人,闵俊更是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奶奶的医疗费我都付了,别让她再受到任何刺激了,我会想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江乔姐你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办啊……”   我轻拍她的背,其实心里无比的清楚。甄会长已经不能在老人家面前说话了,那么我能找谁帮忙阻止谢盛黎的步步紧逼,甚至找机会彻底翻盘?   只有……他了。 ☆、出院前夕   城东小别墅   佣人转告我的到来后,顾豫让我直接来二楼浴室找他。我站立在浴室门前,久久没有勇气敲门。几分钟后,浴室里顾豫的声音响起:“进来。”   我攥紧拳头:“我在金门的窘况你也知道,如今闵俊身在囹圄,甄会长的权利也被架空,我……我答应你说的,成为你的药……只求你救闵俊,救甄会长的金门,求你帮我让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都付出代价……顾豫,我求你。”   “进来说。”   我犹豫着,推开了浴室的拉门。蒸腾弥漫的水雾之中,氧气稀薄,顾豫闭着眼躺在水池中央。男人结实的臂膀线条和几乎暴露在空气中的□□上身。他抬起罩着水雾的眼,直直看着我。   下一秒,顾豫从水中淡定起身,迈出了浴池。我慌忙的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顿觉荒唐得失了语。顾豫侧过头去,伸手在大理石上拿过一卷浴巾,示意我给他围上。   我无动于衷,排斥无比。   他平静的开口:“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我该从何而证你的忠心。”   我隐忍的捏紧了浴巾……我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清高善良的好人。手指在颤抖,是出于对堕落自身的嘲讽,还是对这扭曲世界的崩溃妥协。   我的手撤离他的腰身时,他忽而向前迈了一步。慌忙之间,我向后退去,身无所靠的退到了门口,狼狈的撞到了几瓶物件。   顾豫毫不避讳的垂眸直视着我所有的不安和紧张,上半身还冒着腾腾的蒸汽,他危险的气息缠绕着我几欲窒息。   我的手抵在他湿漉漉的胸前:“我……”   一个字还没说完,他便温柔的堵住了我所有的话。扑面而来的沁人体香让我全身一颤。他用温柔的唇瓣安抚着我渐渐失控的心情。缱绻的身影,炙热的体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是是顾豫吗?是那个铁血无情的生意人吗?是那个不懂爱情为何物的顾豫吗?   我在他的气息中渐渐酥软,浴室稀薄的氧气将我的理智层层瓦解——彻底剥开。   他将我打横抱在寝具上,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我不安的看着他,松软的寝具榻将我与他牢牢包裹住,像是无边的梦境。   他垂眸看着我,我屏息看着他。顾豫转为笑眼,从我身上翻身而下躺到了我的身边。而我甚至还来不及从方才的窘迫中解脱,好好舒缓一口气,他便将我腰间的臂膀收了回去,我被力度带至他的怀里,他掀起被子覆在我们身上。   “江乔。”他轻轻开口,“我很久,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于是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时钟走动的声音,我在他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的心脏,不敢动弹,他也没有进一步再对我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安定,似是进入了梦乡。我试探的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紧闭的双眼。完美的眼部轮廓,好看的睫毛轻颤。我才发觉自己认识顾豫这么久,竟从没好好看过他的脸庞。   很久没睡过好觉,他该是个……多么孤独的人。   我像是魔怔了一般,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睡颜。与他相处的每一秒,都让我心动到难以自持。可是只有当他入眠的时候,我才不需要掩饰自己这份可耻的心动,才不用提心吊胆他是否在拿我当玩物。   “你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我的手再次覆上他的胸膛,指尖与他的心脏不过咫尺之距,感受着他的心跳,“你这里……究竟有没有我的位置。”   熟睡的人怎么会回答,我失落的垂眸。眼皮越来越沉,迷糊的入睡之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揽在身上的臂弯似乎紧了几分……   顾豫与谢盛黎用一块黄金地皮做交易,几天后闵俊就被放了出来。   谢盛黎一脸笑意:“得不偿失。”   顾豫点燃一根烟:“是得是失,因人而异。”   “听说你在老人家面前保了江乔,怎么,决定做她的靠山?”   顾豫眯起眼,抽了一口烟:“我只想通过她来插手金门集团而已,她金门平城理事的位置坐得安稳,对我有什么坏处?”   “看不出来,顾董事是个情种。”   “顾某只是个生意人。”   谢盛黎挑着眉看向说出这话面不改色的顾豫,一时间竟看不透这句话到底掺着几分谎,又或许……他只是在佯装自己没有软肋么?   “听说,你与赵彦成理事的妻子,柳之言是旧相识?”   顾豫转动手上的腕表,眼神深邃。   谢盛黎挑眉一笑,果然,软肋么,还是有的。   最近奔波与赌场与医院的闲暇时间,顾豫总会打电话与我约见。我陪他像其他恋人一样吃饭,散步,甚至看电影。只是我总觉得,他依然很难感受周边情侣所感受的那种心动,或者说是力不从心。   老人家把管理城西新项目的权力交给了顾豫,听说谢盛黎那边气急败坏。白鲨内部一片了然,老人家正在一点点让顾豫取代甄智与谢盛黎分庭抗衡的角色,所以不少人物开始转头顾豫这边。   赵彦成本就与甄智半合作半怀疑,如今干脆和一品艺家一样,中立了起来。黑耀公馆那边则暧昧了许多,听说宋忌浩对顾豫有些许忌惮,不像从前那般受李镇洪的操控。   谦穆身体康复一些后,在昌迅的陪伴下出席了东盛的董事会。谢盛黎找来陆谦穆的叔父与之对峙,在谦穆住院的期间,东盛高层早被他们收买得七七八八。谦穆被剥夺了东盛董事长的位置。   我和昌迅愤然要为他去争,他却意外的阻止了我们,他说:“其实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如果不是为了姐姐,我早就跑到国外过潇洒少爷的日子了。人一旦经历了生死,很多事真的都不重要了。”   我和昌迅面面相觑,知道再过阻拦已无意义。   顾豫的权力已经非常大了,每每出席重要场合以及参加龙头宴会时,总会带我同去。几经大起大落,我挽着顾豫的胳膊,平静的接受着众人曾几时还是嘲笑的谄媚面孔。我懂得顾豫这样高调的理由,就等于他在平城放话说我江乔,是他的人。他到底真心与否,似乎也不太重要。   我再也不怕别人认出我是假林云星,因为权力有让人闭嘴的权力。这个世界,是真的荒唐。   金门赌场的高层知道顾豫是老人家跟前的红人,至此对我不敢造次。我在金门集团暂代甄会长的职务,她虽不放心顾豫的可靠性,但也只能离开去治病。她的病情已经错过了黄金治疗期,结果我们都知道,却也无可奈何。   医院   “今天感觉好点多了吗?”   “嗯。”陆谦穆对着护士亲切的笑着。   护士在为陆谦穆换药的过程中打开了电视,正好在播商界新闻——   “平城龙头地产集团铭山地产的董事长顾豫和金门赌场代理理事江乔的关系一直是媒体关注的对象。据悉两人不仅公开出双入对,顾豫更是为江乔在金门坐实地位,赠予大量暗买的股份。”   陆谦穆看着电视屏幕上顾豫和她出双入对的新闻,瞳孔中,渐渐失去光芒。   是夜   出院静养的前一天,谦穆要我来陪他聊一聊。   其实我还在可惜东盛的事,他却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拉过我的手,叫我抬头看着他:“希望这件事没有牵连到你。以后可能……不能再给你坚实的依靠了,会怪我吗?”他笑眼盈盈的看着我,眼底是满满的柔情。   我垂眸:“傻吗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玩笑般伸出手拨了拨我的头发:“你才傻,谁要你还了。”   月光倾泻而下,在他白净的脸上镀上了温柔的银光,我有些出神。   “我累了,想过些简单的日子,我知道你要走向更高的地方,所以我不会对你提出任何索要回报的要求。”   “谦穆……”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离开你,不会束缚你,不会让你找不到我。那么你呢?”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认真的看着我。   我被他突然一反问,脑子里下意识空了一拍,谦穆的双眸闪着光,小心翼翼却又迫切无比。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正要去看,谦穆却叫住了我。他的身子向前微倾,纤长白皙的手指探入我的发隙间,猝不及防,蓦地一吻——   手机的震动持续了片刻,黯淡了下去。   同一时刻   铭山地产   董事长办公室门没关,灯也没开。   黎京走到落地窗前,见到地上滚了几瓶空了的酒瓶,颇为惊愕:“董,董事长……?”   顾豫似乎全然不在意来人是谁,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   “我始终记得她第一天坐在这里,就是在这间办公室,惶惶不安,像个惊弓之鸟。于是我告诉她,不用怕。而如今她成熟果断,独当一面,也比谁都提防我,对我刻薄。”   他眯起眼睛,双眸中浑浊又茫然:“我竟会爱上这种女人,一匹我亲手□□出来的野狼。”   是醉了么?在与李镇洪谢盛黎最终战役即将打响的紧张前夕,顾豫眼前却缓缓叠起过去的影像。   包括那几个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是怎样让自己无辜的父亲锒铛入狱。包括男孩双眼空洞的接过父亲的死亡通知单。包括曾经的恋人一个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了公关总监的位置不择手段。   然后,便都是江乔的样子。   她的怯弱,她的光芒,她的隐忍,她的坚强,她的刻薄,她的善良,她带着毒刺的吻……   黎京从没见过顾豫这个样子。一手把她提拔至公关总监位置上的顾豫于她而言,是怎样的高不可及。可如今的顾豫席地坐在落地窗前,饮着无边寂寞,醉眼迷离,手里握着没有拨通电话的手机——   宛若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du药解药   容不得我有半分反应,谦穆原本坐寝具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已然完全陷入我发间,自上而下用吻将我温柔的包围着——   我回过神来,猛然缩起肩膀退出了他的桎梏:“谦穆!停下!”   他的手掌空落落的,再也没能拥住我。他愣住了,我也因为本能的这句拒绝,不敢相信。待我反应过来,发现这句话有多伤人时,谦穆已颓然侧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有些慌了:“对不起……对不起谦穆……”   这陡然而生的心疼伴随着汹涌的愧疚感,让我无处辩驳。这个男人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却连伪装的感情都不能给他。我真是个,混蛋。   谦穆垂眸苦笑:“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什么是,没什么。我的眼眶发红,慌忙的握住他的手,急切的想告诉他,我没有排斥他,他是我最亲的人了啊……   “对不起,谦穆,我只是……”   “别说了。”他再次看向我时,温柔得我心都要碎了。   他将我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却不再做任何僭越的动作。月光倾泻而下,就像是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   我走出医院到时候,已是深夜。低头查看手机,顾豫的未接来电一通,让我本就有些崩溃的情绪更加杂乱。   我深吸口气,拨了回去,电话那头很快接起——   “来铭山。”   只一句话,电话就被他干脆的挂掉了。果然……果然是他顾豫做事的风格。我深吸口气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却除了赴约,别无选择。   “咚咚咚。”   顾豫办公室的门打开着,黎京对我点头问好后退了出去。   “对不起,我刚才……”   “从医院回来的么?”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谦穆他明天就要出院了,我去陪他做了些例行检查,顺便聊了聊。”   “只是聊了聊。”   我垂眸:“……只是聊了聊。有件事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夺回东盛?我实在不想看到谦穆和他姐姐的心血就这样……”   他穿着笔直的西装,回身站立在我跟前:“你觉得你为了其他男人,心急如焚的和我商量对策合适么?”   我讶异他会这样说,试图摸索出他正确的情绪。我有些纠结:“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吃醋?”   “我说过的。”   “我做不到……相信你爱我。”   “你不需要相信,你只需要看着,等着,感受着,就够了。”他伸出宽大温厚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所触之地皮肤轻微的战栗着。   “你知道我随时可以要了你,但我只想等到你对我没有丝毫怀疑和戒备的那一天。你或许是我的药,或许是我的□□,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失控得少一点,再少一点。”   他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温柔的盖过我□□在外的肩膀。我沦陷在他深情的眼眸中,字字句句平淡如水却铿锵有力的砸在我的心口。   “我开车送你回赌场。”他收回目光。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他,也是这样对我说,我开车送你回铭山。只不过世事变迁,我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依赖着他的冒牌千金,他也不是那个带我回家的公关总监。   我的眼神闪动着:“你也不打算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打算。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悲,我的底线和自尊心不允许。”   我有些颓然:“我总觉得我的人生会被你毁掉……你总是让我好奇,让我有希望,然后再把它们都捻个粉碎。”   “那就一起毁掉,我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直视着我。   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顾豫望着不远处的人群有些出神。我顺眼望去,是情人坡,平城小情侣常见的约会场所。听说在情人坡中间台阶壁画上合影过的情侣,会一直在一起。居然……还真有人信。   “下车,走走。”   我不知道他又有了什么奇怪的念头,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下了车。   情人坡的台阶很长,前面的壁画前头,几对情侣正在排队照相。他们搂着肩亲昵的说话,甜蜜的样子让我喉咙一阵发涩。这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应该过的日子吧。穿着平凡的运动鞋,被男朋友视若珍宝,逛着庸俗的景点。真真切切收到爱人一句,我爱你。   “我帮你们拍张照吧?”一个热心的男孩走上前来对我们说道。   我连忙摆手:“哦不用……”   却不料一旁的顾豫竟欣然应到:“好。”   我一脸问号的看向顾豫,他却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那个男孩,自己已经开始找拍照位置了,他看向我:“来啊。”   我惶恐的走到他面前,深吸口气小声的问他:“你,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他轻侧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像平常人一样感受爱情吗?”   我呆呆的转向头看向他,他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快门落下的那一瞬,他毫无预兆的一把揽过我的肩膀。   “咔嚓——”   我想起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林云星给我念庸俗的爱情小说时,她说——   “只有爱能让一个人改变。”   照片里的顾豫一脸笑意,而我则堂皇得像个傻子。   原来,顾豫他,真的在改变。   陆谦穆在鹤城开了一间海边餐厅,叫BACK。说是餐厅,其实更像他的避世小居。我们默契的谁也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BACK,回家,他想给我一个港湾,待我结束一切纷争和复仇之后。   而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店员小庆拿着菜单:“老大WEG红酒没有了。”   陆谦穆解开围裙:“诶,我说了叫我老板,老大你个头,洪兴黑社会吗?”   小庆耸耸肩,面瘫:“江乔姐叫我这么叫的,说叫老板没有风情。”   她持续面瘫:“还有喔老大,这个菜单上有错别字,我说了不要手写菜单你非不听。”   “咦,不可能啊,我这文化水平怎么可能……还真是,好了那这个菜划掉。”   我被他气笑:“你可不可以认真点做生意。”   谦穆对着我咧嘴一笑,低下头来认认真真的修改起菜单,修长白皙的手指太过好看。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刚认识他,一脸玩世不恭,笑得浪里浪气,什么都不在乎也无所谓的样子。会表面调侃我穿得一团糟,也会在一秒里看出我情绪不对,会和我安静的相拥,也会疯狂的拼酒。   谦穆抬起头正迎上我出神的目光,勾起嘴角:“想什么呢?”   我杵着下巴,笑了:“羡慕你。”   他拿着笔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羡慕我就嫁给我啊。”   我笑着打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晚饭后,我和他在餐厅二楼的阳台上吹着海风,谦穆的身子比以前虚弱的很多,裹着厚厚的毛毯。我笑他像个老头子一样,他说那我不就是老太太。我的头发被风吹乱打散在他的肩头,他把我裹紧毯子里,说这样无惧晚风。   海鸥在码头上盘旋着,迎合着风声,悦耳而动听。   几天后 铭山地产   我走到顾豫办公室门前,距离我们相约吃饭他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了。我正打算敲门,里面却传来女人哀切的声音——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怎么会有女人在他的办公室……我收回了手指,按耐不住的侧耳听了听。   “我想不到还能去找谁……求求你救救我。”   随后响起顾豫冰冷的声音:“柳之言,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就不要谈人情。”   我大惊。柳之言?赵彦成细心呵护的赵太太?她怎么会和顾豫……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和你从前的关系……昨天回家后,就突然对我……他从来不会家暴的,虽然在外相敬如宾,但回家他从来不会理我的……”   “我对你是家事没兴趣。”   “如果当初不是你那样做,我也不会这么惨……”   “我说过感情是我的绊脚石,你以为你惹到的是赵彦成?你惹到了谢盛黎。”   我一时间有点纠结,不打算继续听了。却在回身的一瞬间,听见了柳之言说——   “……如果江乔知道你可怕的过去,她还会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另一个人再也没了回应。   另一边 BACK   张瑾冉喝了一口陆谦穆亲手调的酒,冰凉中带着苦涩:“谢谢你告诉我车祸的真相。虽然你我都是为了解决李镇洪和方华,但不得不说你的演技是真的好。”   张瑾冉暗想,他意外遇袭醒来后就假装什么都不要了,退出白鲨那些老狐狸的视线,毫无防备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演技真好。   “彼此彼此吧,用自残的方式逼袁晋辞职跟你去国外结婚,你也够狠的。”   “只是我以前太不懂得争取了而已,说到以前,我还挺怀恋我们三五个好友在你家阳台喝酒的时候。”她放弃了酒杯,想起了一个让她讨厌但又很费心的人,“谦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江乔?”   “等他玩完的那一天。”   张瑾冉点点头:“李镇洪吗,快了。”   陆谦穆手插进裤兜里,悠然的走到餐厅延展台上,他望着广阔无边的大海,眯起了眼睛:“不,我说的是顾豫。”   柳之言打开门的时候,我就站在她面前,她脸上还挂着泪水,愣怔的看着我。我直接越过她,目光直直的看向皮椅上神色淡然的顾豫,他并没有闪躲。   柳之言走后,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说的那句,如果我知道了你可怕的过去,是什么意思?”   顾豫看了看表:“吃饭吧。”   “什么可怕的过去……为什么怕我知道?”   “意餐如何?”顾豫就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质问一样,自顾自的起身去叫助理备车。   “顾豫。”他整理西服的手一颤,“你从来都没打算告诉我你的过去,因为没那个必要?”   他冷漠的开口:“对。”   我如鲠在喉,万万没想到他一秒犹豫也没有。   “不止是过去,就是将来我所有的计划,我都没打算告诉你。”   我迫切的看着他,他却一脸平静。   “很抱歉这顿饭我失陪了……如果你不想跟我好好谈的话。”   顾豫却直接一甩手:“那就不吃了。”   我愤愤离开了铭山。我终于明白我对与顾豫相恋这件事的抵触源自哪里。   原来我一直都清楚,清楚在他心里我是几斤几两,我一直是他追逐权力的第二顺位。我会被欺瞒许多事情,且无权过问,我会提心吊胆带着被抛弃的风险,单方面的对他掏心掏肺。我们会不停产生争执,而我将会一次次妥协,终究一无所有吧。 ☆、预谋变故   “现在播报一则平城经济快讯——东盛集团被爆出现巨大资金漏洞,如今董事会内部已经乱成一团糟,股票几近跌停。”   我惊愕的看着让整个平城都沸腾的晨间新闻,东盛……巨大资金漏洞?东盛可是谦穆,和他姐姐的心头肉啊。而且……东盛如今也倾注了顾豫不少的资金投资。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咚咚咚。”   我打开门的那一刻,谦穆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提着两杯冰美式,微笑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眯着笑眼:“采购食材的路上,想着你应该起床了,一起喝点咖啡?”   “你……没事吧?”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没事。”他另一只手轻敲我的头,好像此刻应该神经紧绷的人是我一样。   廉警司   白昌迅带着几个部下直接乘坐,从廉警司的二楼升至六楼顶层。门口的职员本想拦下横冲直撞的众人,却因为以白昌迅为首的手里的东西噤若寒蝉。   打开玻璃门,李镇洪正在仰面休息,白昌迅直接推大步走到他面前:“李镇洪警督,你涉嫌贪污,行贿,受贿,滥用职权,包庇罪犯,涉黑洗钱等十二项罪名,还请您跟我们去一趟总局。”   李镇洪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昌迅啊,你爷爷知道你这么胡闹吗?”   “你觉得我会没过问过爷爷吗?”   李镇洪笑得荒唐:“说谎都不打草稿?没了我,老爷子等于断了条胳膊,整个廉警司老子说了算,你小子拿什么来查我?”   白昌迅冷漠的把西服里的一张纸拍在李镇洪的桌前。   “这是华东区廉警司总部签发的搜查令,不好意思警督,我现在的身份是华中区廉警司总部特殊调查一组组长。以及——爷爷似乎已经找到了您的替代者。”   李镇洪的笑容瞬间僵硬起来。   “兄弟们,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一品艺家   海莉坐在皮沙发上,悠然的喝着下午茶。张京慕摸着下巴绕有趣味的看着新闻:“白鲨这场内斗,算不算陆谦穆白昌迅赢了?”   “自然。陆谦穆表面丢了东盛,实际上换来了老爷子的重任。李镇洪这些年为老爷子办事,中间折了老爷子多少好处。能罩着陆谦穆隐秘调查,还能联系上总警司,没有老爷子的特许他们怎么可能做到。而白昌迅代替李镇洪后,老爷子才能高枕无忧。”   张京慕点点头:“李谢二人,顾豫甄智,陆谦穆,不过都是老爷子用来互相牵制势力的工具,好最终安安稳稳将太平天国交到孙子手上。不过,陆谦穆这小子,该真够心狠的。”   “他姐姐可是陆品君,二十岁出头就一个人前往曼谷和老爷子谈交易,陆谦穆能不简单么?”   审讯室内   李镇洪全然没了丝毫威严,越来越多的资料被发掘,带走的电脑和保险柜搜出数都数不清的财产。   “就这样放心自己不会倒台,所以连最基本的防备心都没有么,李叔叔?”   李镇洪终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手揪起了白昌迅的领口:“你以为我会这样结束吗?你以为!?”   “当然,不会这么结束,包括当年你差点害我死在就职的路上,包庇害死品君的方华,这些,一件件,一桩桩,都会好好算清楚。”   李镇洪阴森着脸:“你给我听好,我李镇洪,绝不会一个人死。”   我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城就彻底换了天。自上次以后,我和顾豫一直处在冷战的状态。我其实心里很关心他此刻的状态,可他从未联系过我。   谦穆这几天对于这些大事情的反应太过正常,这才显得格外不正常。他约我在东九巷酒吧见面,而我提前一小时约了白昌迅在同一地方。直觉告诉我,他知道答案。   “其实我正好有事找你,回头方华被捕上庭时,我希望你出面当人证。只要如实说听到她打电话的内容以及她后续如何威胁报复你就好了,袁晋的事不想说,也没关系。”   “东盛资金漏洞,李镇洪被扣押调查,方华被缉捕,你和谦穆……是不是瞒了我许多事情?方华被缉捕,我真的由衷的高兴,可是昌迅,我想知道真相,你我都是受害者,我也有权知道真相,对吗?”   在我恳切的话语下,白昌迅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东盛是个圈套,谦穆早就转移了东盛大部分的资金,如今东盛只是个空壳,并被他设下了层层金融圈套。所以意外过后的谦穆表现得十分平静,实际上收购东盛的顾豫和谢盛黎亏损巨大。谦穆表面经营着BACK,实际上与张瑾冉合作,用资金支持着以我为首的廉警司暗查组团队的运作,搜集着李镇洪与黑道勾结,教唆杀人,贪污受贿等等证据。”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演技?”   “嗯,而且他布好了陷阱漩涡,但如果警惕的猎物根本不敢靠近海边呢,除非猎物确定那是片死海。谦穆他那么聪明的人,会不密切关注自己狱里的叔父?会不知道谢盛黎见过他数次?明知方华不会轻易放过你,明知那个房间有异样,还要亲自往那里去……或许,他不是没想那么多,而是正和他意。”   “怎么会!他差点就死了!?”   “他不怕死,他是亡命赌徒,他必须要报仇,而这些,他没有打算告诉你。”   我失魂:“没有打算告诉我,骗到我死对吧?”   “因为你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你的紧张和崩溃会让顾豫更加笃信谦穆是意外倒下,他们的得意便会来得毫无防备。更重要的是,谦穆……他不确定你会不会站在顾豫那边。”   我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昌迅缄默的低下了头。   “路上有点堵车,你知道餐厅到这里很……”看到这边的我和昌迅沉默的气氛,原本愉快的陆谦穆似乎知道发生什么了,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昌迅点点头,抓起外套离开。谦穆没有坐在我对面,而是坐在我旁边。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谦穆……你打算瞒我多久?”   “我不知道。”   “所以我也是你棋盘中的一颗表演工具,用来让顾豫放松警惕。”   “江乔你看着我。”他温柔的握住我的手腕,与我认真的对视,“作为一个男人,我只是在捍卫我的尊严,我的底线,我的家人,我喜欢的人。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利用你,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心,那样真的很残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拼命消化着信息。   “我想昌迅哥有一点没说,其实我在意顾豫,在意你的决定,在意得要疯了。我要解决的人,不只是方华和李镇洪,还有想贪婪吞掉东盛以及从我身边夺走你的顾豫。”陆谦穆握着我手的力度在加大,向前倾身贴合着我的脸庞,“亏损巨大的顾豫现在以为你是知道这些事的,并且恨你入骨。江乔,离开他。”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而如今却让我彻底迷失判断力。   城东小别墅   “所以整件事情都是你和陆谦穆一手策划的,是么?”顾豫摇晃着手中盛满威士忌的玻璃杯,冰块碰撞发出僵硬的声响。   “没有你我如今也不会□□的站在金门。让我帮你,顾豫。或许还有什么转机呢?具体的投资方案是怎样的?”   “这就是你的回报是么?江乔,我原以为你的演技很拙劣,以至于刚把你带到平城时,我还怀揣着些许忐忑。”   “……”   “谢盛黎因为李镇洪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又发现东盛的资金漏洞与我彻底撕破了脸。你知道东盛,让我损失了多少么?”   我不再说话了,说什么都怕刺激到他的情绪。可他冰冷的眼神告诉我,他对我失望透顶。   “我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我不像你没有解释的习惯,我可以解释……”   “我果然还是低估了你,我当初去医院找你,你那么担心陆谦穆,这演技厉害得让我彻底信了你们的局。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养条狗。”   我不敢置信他说的话:“什……么!?”   “出去。你和我已经两清,你要报的仇已经结束了,如你所见,我备受屈辱和挫败,你也该心满意足了。现在,滚。”   我的手都在抖,再也受不了他的侮辱,转身摔门而走。在走廊,被气至极,眼角都湿润了起来。   混蛋。   ……可当我慢慢平复情绪,我皱起了眉。顾豫他……不对劲。   他刚才的话还像锋利的刀刃一样,一下下切碎着我的尊严,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他不对劲。他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在水落石出前咬定我的罪行,并且说尽恶言赶我走。   一定……有什么苦衷。   他想让我离开,但……不是离开他,而是什么别的危险。我擦干了眼角的眼泪,毫不犹豫的折了回去。   我再次出现在顾豫面前时,我们都平静了许多。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顾豫的表情还残余着震惊,但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为什么故意说那些话让我离开你?说你不是有意伤害我的,说你有苦衷,说你不想连累我,什么都好,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说了,我就会信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泪流满面,“我信的,你说你是爱我的。”   “是我没说清楚吗!?”顾豫手里的威士忌瓶子在地毯上打旋,他靠着沙发将身体支撑起,铺面而来的酒气带着浓烈的荷尔蒙,将我的思绪扰得一团乱。   “没有什么苦衷,没有什么连不连累的,我要你走,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一贯擅长演技他此时却在躲闪着我的眼神。   “东盛你损失了多少?谢盛黎又跟你放了什么狠话?李镇洪和你又有什么误会?你现在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你有多危险,你告诉我让我知道好不好啊!?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我该怎样陪你走过这些坎啊……”我哽咽着,拉扯着他颓然垂下的胳膊。   顾豫的情绪终是失控了,将我一把揽在怀里,低头吻上了我。   他纤长的手指将我衣服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不同于会所的那一次——   这一次,他没有停止。直到我□□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空气里,我与他长足的望着彼此,喉咙在紧缩,两种呼吸在急促的拉锯着。   “你会后悔的。”   我倔强的红着眼:“你不是我,别替我下结论。”   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浓密的睫毛下是藏不住的滚滚思恋。   终于所有情爱和纠缠,在黎明之前,绽放成了满夜星辰。   “江乔……”   黑暗中我的手轻轻探入他松软的发隙间,低声应着他:“我在。”   没有再等他说什么,我将他的头轻轻按下,绵柔的给了他一个吻。伴随这个吻,顾豫最后一丝理智也随即崩塌,所有的顾虑都被抛之脑后。   我在,我一直在。   我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顾豫……”   像是虔诚的传教士,唤着她的信仰。   “顾豫……”   像是海岸的人鱼,寻着她的灯塔。   “你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但我只想等到你对我没有一丝戒备和怀疑的那一天。”   等到我们的默契足以让你确定,我是爱你的。 ☆、做出选择   西门区一直是平城的黑色地带。这里的市民普遍生活艰难,许多外来的务工者都囤聚在这里,治安一直很乱。   方华从李镇洪别墅狼狈出逃后只带了一些现金和信用卡,而信用卡是万万不能再用了。平城廉警司对她的通缉令已经下达至所有交通口,她无法离开平城。   方华低着头走进来一家便利店。   “欢迎光临。”   方华厌恶的没有理会兼职生,胃里因为长期没有进食而翻滚着难受的胃酸。兼职生身后的电视在滚动播报着新闻,当跳到她的缉捕信息时,方华惊恐的抓起水瓶就跑了出去。   “您的零钱!……”   月光是最公正的审判官,丑陋的人性无所遁形。方华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狼狈的在纽约街头,绝望而迷茫。仿佛是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回到原地,讽刺至极。只是当下,再也没有人会给她一杯暖暖的咖啡了。她靠着墙壁蹲了下来,紧紧抱住自己,恨得发抖。   顾豫把信用卡和其他必备用品准备好交到柳之言手上时,她整个人都是错愕的:“你不是说过……不会帮我的吗?”   顾豫在整理钱夹的时候,带着些许笑意的看着自己放在夹层的照片,再一脸平静的合上。   他眯着眼:“因为……有个麻烦的女人,她教会我做人最好不要太绝情,否则真会有报应。”   柳之言的手渐渐攥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曾掏心掏肺的喜欢上顾豫,用尽一生的运气,却只换来了他的无情。   柳之言含着头,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居然真的有人能走进你的心里……我逃离了平城,赵彦成会第一时间找你要人,你怎么办?”   顾豫却一脸从容:“要解决我的人有的是,轮不到他。当年那些人如今都有了报应,如今最后一个该遭报应的人,就是我了。”   顾豫的眼眸如当年那般摄人心魂,却不如当年那般没有留恋。   偶然想来,我有几个月都没见到闵俊了。小然说闵俊工作太忙,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只有我知道,甄会长出事之后,闵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奔波打理会所,不太见我们。   我依稀记得当年小然的梦想。一个是成为大记者,后来因为在平城郁郁不得志的闵俊放弃了,随他回了鹤城。另一个,是成为闵俊的新娘。   奶奶自从上次闵俊入狱受惊后,身体就变得很不好。我提着补品来看她,她还嗔怪我乱花钱。她满脸褶皱的拉过我的手,身上还是那熟悉又亲切的鱼腥味,不管闵俊给她拿多少钱,她还是会固执的去渔场。   “你和那小伙怎么样了?”   “嗯?奶奶你说谁?”   “就是那时候总送你回家的小伙,后来他每次来找你,我看你都笑得很开心。”   原来奶奶说的是谦穆……   “奶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奶奶只希望你开心。找一个能给你家的小伙,让你每天都笑得踏实。”奶奶的掌心暖得发烫,喉咙里有什么细痒而微妙的感情在引人哽咽。   “奶奶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答应我。”   “那你也要答应奶奶,不要太辛苦,跟你心里的那个小伙简简单单成个家。”   我心里的那个人么……时至今日,我心里那个坚若磐石的答案也终于浮现呈于理智之前。   顾豫,从头到尾都是他。想和他简简单单成个家却好像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   我还记得多年前他在雪夜里认真的誓言,记得他把我从黑暗里拯救出来时炙热的怀抱,记得他紧贴胸膛心跳的奏点,记得他如雪山般冰凉的脊背。我是真的,多想和他有个家。   那天我把赌场和金门的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陪奶奶喝了一顿热乎乎的鱼汤。听奶奶聊哪家的小伙子不幸没了腿,哪家在外漂泊的小姑娘又回到了鹤城,聊着那些家长里短。   那天,鹤城的夜都是明澈的,吱嘎吱嘎的老风扇吹着,我睡了个好觉。   会面室   李镇洪半吊着眼皮,极不耐烦的看向来人。陆谦穆恢复了往昔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模样,像是看好戏一般。   “怎么是你这废物。”   “我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你一些你看不到的真相而已。”   冰冷无光的室内,波涛汹涌的对话。李镇洪的表情渐渐从震惊转为愤怒,最后转为阴狠,手攥紧了拳头。   走出会面试的白昌迅担忧的拉扯住陆谦穆:“祸水引顾豫……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李镇洪这种人,权力还未散去定会睚眦必报。我们做的这些事极其隐秘,他根本无从追究真假。我刚才已经把你调查的事讲给他听了,顾豫就是顾文来的儿子,如今他以为有这能力和动机搞他的人就只有顾豫。趁力打力,祸水东引顾豫是最好的选择。”   “谦穆……”白昌迅忽然叫住了他,“我一直以为你变得与世无争,没了从前的锐气,或许也淡忘了给你姐姐复仇。现在的你和你姐姐太像了,多谢你……没让她失望。”   陆谦穆坦然的勾起嘴角,眉宇间是似曾相识的那意气少年:“前半生,我不会让姐姐失望,后半生,我也不会让江乔失望。”   金门赌场   “昨天贵宾三室都纠纷是怎么回事?”   “是黑耀公馆那边来找麻烦,不过已经处理妥当了。”   我点点头,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串没有见过的号码,我犹豫着还是接了起来。   “江乔。”   “……你是?”刚脱口而出我就想起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在顾豫的办公室内响起的声音。   “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我想好好跟你聊聊,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改变了顾豫。”   “……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见面的必要。”   柳之言在电话那头无奈的一笑:“我离开平城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也只有你能做到。”   “你在说什么?喂?……喂?”   电话挂了后我出神了几秒,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后来我才明白这通电话的意义,不过那是许久以后了。   眼前忽然垂下一串车钥匙,我皱眉回过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谦穆顺势就用胳膊揽过我的肩将我往外带。   “走,带你兜风。”   我一头雾水:“可是我赌场还有一堆事啊。”   陆谦穆回过头对着小然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赌场这边你先看着,我要诱拐你们理事半天。”   陆谦穆把车停在风景颇好的道路旁边,整个人犯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我无奈一笑:“你最近越来越像我刚认识你的那个样子了,活脱脱的纨绔子弟,说一套来一套。”   陆谦穆下车走到我这一侧的车门,自然的倚靠在车身上:“你对我是越来越不关心了,也不夸夸我的新发型。”   我瞅了半天,诚实的说道:“像火鸡。”   他被噎着:“火……火鸡?”他回过头来怨念的看着我,撅着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什么东西递给我。   “这是柏林的机票,我姐姐在那还有些产业,我打算去那里重新开始。”   我回不过神来:“你……要走?”   “老人家提及要我留下来辅佐昌迅哥,会对我委以重任,但我对平城的一切真的都厌倦了。以及,这是你的一张。”说着这话的陆谦穆收起了玩笑样子,格外认真的看着我。   “我不需要你记得我的好,也不需要你对我心存感激。我要每天早上抱着你迎接阳光,要和你走遍柏林的大街小巷,要在夜里拥着你披上月光入睡,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天空正是黄昏,云霞弥漫成交织的水彩,混沌而美丽。清风,枝桠,日光,霞色,还有仿佛初识的他。   在回去的路上,我右手紧紧捏着机票。我到底该如何拒绝他,到底该如何告诉他我已经决心要陪在顾豫身边,永远。   陆谦穆正在认真的开着车,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此时的表情。进了城区以后我才发现他变了车道,他没有把我送回赌场,而是开往相反的方向,最后,把车停靠在我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边,铭山地产楼下。   我惊讶的转过头去看他,却看到他在坚毅的解开安全带。   原本没有预约是见不到顾豫的,但他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我是陆谦穆,今天把话直接说清楚比较好。”   “谦穆你冷静些把电话放下,好歹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啊?”   “帮你做个了断。”   顾豫在电话那头听到了我的声音,沉默了几秒让职员放行。   董事长办公室内   “我要把江乔带走,说吧,你手上有她什么把柄,我统统买回来。”   向来理智的谦穆突然这样让我一时乱了阵脚,也全然无法想象顾豫会如何应对冒然闯进的我们。   顾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工作着,时而转动着腕表。   “谦穆,这是我和顾豫的事,当初是我去求他帮的我……”   “那么帮完了不就应该结束了么!?”谦穆微微提高了嗓音,我愕然得说不出话来,他直接把持着顾豫的办公桌,喧宾夺主。   “我话放在这儿,你现在不放手,绝对会牵连到江乔。”   顾豫这才抬起头,他目光直直的看向我:“你来说。”   谦穆愠怒:“你到底要纠缠江乔到什么时候?当初以救出闵俊,保住金门作为条件让她留在你身边,你算什么男人?”   顾豫依旧看着我:“你想离开我吗。”他的眼里容不下别人,就这样直直看着我,待我回答。   谦穆也紧皱眉头,回过头来看我——   长久攀附于野心之上,是我的卑鄙。我卑鄙的左右摇摆,卑鄙的逃避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答案,伤人伤己。而这些可耻的逃避,这种可耻的卑鄙,是时候结束了。   “谦穆,”我平静的叫他,“对不起。”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的落入陆谦穆晃动的瞳孔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就像是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相对于情绪激动的陆谦穆,靠着椅背上直视我的顾豫显得那么游刃有余,仿佛将一切结果提前预知。   “到底……到底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我唯一紧握在顾豫手里的把柄,不过是赌上了我全部的爱情罢了,我爱他。”   那一瞬间,顾豫的睫毛轻颤,有什么东西融化在眉间,温润着心头。   谦穆的眼眶渐渐发红,他从口袋里颤抖的取出那一张机票,狠狠投掷在我身旁的一团空气中。   他嗤笑道:“你爱他,你爱顾豫。这个男人抛弃你,背叛你,把你玩在股掌之间,现在你告诉我你爱他!?”   顾豫终于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将我与情绪激动的陆谦穆隔绝开:“道德捆绑够了没,她没义务回应你的一厢情愿。”   我低着头:“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你把一直陪着你的我当做什么了……”陆谦穆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最终深呼吸的看向我,眼神全然变了模样,“那么,便做敌人。”他一字一顿的说。   顾豫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我明显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微微发紧了些。 ☆、直抵灵魂   天气转寒,平城的清晨和夜晚开始伴随着浓浓的大雾。大雾浓稠而沉重的包裹着行人的大衣,氤氲了几米外茶餐厅的红色招牌灯。   我站在落地窗前,其实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但还是望着外面发呆。   “谦穆最后那句话像是咒文一样绕在我脑海里。”   顾豫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也没有回应我的自言自语。   “一直给他希望的人,是我。贪婪享受着他付出的人,也是我。想想陆谦穆我就觉得,我是天底下最罪无可恕的人,也许我……”   不知何时顾豫走到了我身后,手突然从后揽住我的腰,沉闷又炙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处。   “我不喜欢听你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转过头去和他相拥,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相拥了许久,他轻揉着我的头发,开了口,“而且,我才是全世界最罪无可恕的人。”   我抬头去看他的侧脸,却发现他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远方。脑海突然想起柳之言的那通电话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你跟柳之言……”   “准备好接受全部的我了么,如果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好奇我的过去。”顾豫在我额间温柔的一吻,柔声道,“先睡吧,我还有些事务没处理完。”   “……好。”   我躺在床上,望着在书桌上认真工作的顾豫,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胡思乱想间,迷迷糊糊的开始入睡。残存的意识,感觉到有人轻轻掀开被子,从背后轻轻拥住我,深沉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曾盼望一个夜晚,在这样安定的温柔中入眠。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只是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顾豫。   这个男人,给了我两倍的绝望,也给了我……百倍,千倍的安定和幸福。   同一时间 廉警司会面室   “哐!”李镇洪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   谢盛黎耸耸肩:“事已至此你也很难翻身了,老爷子既然把你看做废棋,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老不死老早就想让他孙子替代我,当然不会帮我!当初就应该让宋忌浩那个蠢货下手再狠一点,居然让白昌迅活下来了。”   “与其悔不当初,还不如想想到底是哪棋差一着。”   “还用你说!我死也要让把我搞成这样的人给我陪葬!顾豫……顾豫这个混蛋!”   谢盛黎挑眉:“顾豫?这怎么可能?如果你我倒台,他自己的当下利益也会受损。”   “要知道顾豫他是顾文来的儿子,就这一个动机就够了,他小子是一开始就计划要整垮我。我会让宋忌浩确定这件事,如果一旦确定是顾豫背后搞鬼,我就会让他和我一起下地狱!”   “顾文来?谁?”   “一个无足轻重的贱民,没想到他的儿子倒成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妈的……”昏暗灯光下,李镇洪如同黑暗中伺机捕猎的猛兽,獠牙隐隐发光。   金门赌场   今天的赌场根本无法营业,我照常出门却被一堆媒体围得水泄不通。不常在公共场所露脸的我这次被无数闪光灯和摄像头□□的瞄准——   “请问传闻是真的吗?你就是当年震惊平城的假千金案的女诈骗犯吗?”   “你与顾董事是早就相识的关系吗?那么当年的事具体是怎样的你给我说清楚好吗?”   “当年诈骗案随着老董事长的去世不了了之,如今你又重新出现在金门集团,是与顾董事从头计划好的骗局吗?”   我的脑海嗡嗡作响,过去的自己,过去的一切,紧紧握住了我此刻的喉咙,让我觉得窒息。我从来没办法对这些刀刃解释什么,因为过去的我,的的确确是个诈骗犯。   “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段时间与顾董事出双入对保持神秘的你,不屑于这些阴谋的公诸于世呢?”   “请你说一句!”   “请你简单说几句!”   “是一开始计划好的吗?”   “从铭山地产到金门集团你是怎样做到的呢?”   尽管周围的保镖拼命为我挡着那些话筒,可是还是挡不住那些闪光灯的投射,也挡不住我被捕捉的狼狈模样……   “滚开!!”一声低吼,还有一只穿过层层荆棘向我伸来的宽厚手掌。他就这样出现在了全世界最狼狈的我面前,一如多年前初见时异国的那个大雨天。   顾豫一只手隔绝着我面前的话筒,半个转身,另一个臂弯拢至我脑后,将我的头紧紧揽在他的胸前,挡住一切镜头。   “我过几天会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这件事,所以你们有什么猜测的故事,精彩的编剧,届时全数向我求证便可,我一一回答。”他又转向安保:“你们这些安保是饭桶么!?把路给我清出来!”   他额头青筋微暴,一句一句,掷地有声。那些纷乱的话语更加沸腾,那些猜测的逼问更加难以入耳。可我仿佛都听不见了,就这么被他牢牢的保护着,艰难的穿越人群走进车里。   他凑到我耳边低语:“先跟我回家,等我处理好这些事你再回赌场。”   我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眼泪顷刻之间流了下来,只得机械的点点头。   回到车里,他仿佛忽视了那些拍打在车窗外的手掌和闪光灯,眼神温柔的直视着我,手一直没有松开。   “哭什么,怕我像多年前,在全世界面前抛弃你?”   我擦了擦残余的眼泪,只是沉默。   “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记者会的事我会好好包装,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一脚踩下油门。   街对面   漆黑的车身带着锋利的刀刃,车窗内犀利的眼神审度着一切,陆谦穆的目光从未如此冷漠。他一面同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一面望着街对面扬长而去的车。   他冷笑:“顾豫好一出痴情司,真让人想鼓掌叫好。”笑容逐渐冷却,“也真让人,感到意外。李镇洪托你调查的事只用给他一个答复就行了,就说确定是顾豫做的没错,顾豫就是那个害他入狱的人。我找顶级调查员调查过顾豫的一切,我会把他是顾文来的儿子这一部分发给你,回头你直接给李镇洪看就行了。”   挂掉电话的陆谦穆毫无眷念的看着那群记者,发动油门,扬长而去。   这几日,我一直被顾豫完好的保护在家里,别墅周围几百米的记者都被清得干干净净,他也不许我看新闻。其实大抵上……我是能猜到的。他会在记者会上交代可以交代的部分,然后把矛头全部指向自己。   或许,多年前我没有逃离平城,顾豫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会放弃我,会找到我,保护我。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没有给他这份信任。   今天早起的我迷迷糊糊,收到了一封地址陌生的邮件。我本不想理会,却本能的滑开它——   邮件里的每一个字如同当头一棒一般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邮件的内容,是柳之言与顾豫在大学相恋的细节,包括两人是如何成为系里传赞的金童玉女。毕业后,顾豫进入了铭山地产,柳之言为了他,放弃了在外地的好工作,陪在他身边当了一个普通白领。柳之言的父亲在林少程的新工地上出事,顾豫因为冷血高明的公关手段,以及柳之言的信任,把事情包装成恶性讹人事件。柳之言的父亲被活活气死,柳之言得到一大笔赔偿,也因此和顾豫分手,愤愤离开了平城。顾豫借此机会获得了林少程的信任,当上了公关总监……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指读完整份邮件,随后手机从掌心无力的滑落至地板上。   我几乎花了一天时间思考,我该怎么面对他。面对这个我自以为完全了解,却发现不过是冰山一角的男人。   我是足够爱他,可我真的能包容这样的他吗?一个完全……没有人性,即使是多年的恋人也可以用来利用的男人。   仿佛是种默契,在傍晚时分顾豫从公司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铭山附近的码头。   “那封邮件我也收到了。”   “……虽然那是过去的你,但是我还是有些无法释怀。”   “听起来没有人性,卑鄙到极端。只是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   我惊愕的看着他,我原本在等他的愧疚或辩明,可他居然说……他不后悔这样做!?   “因为我需要进入铭山高层,我需要林少程的信任。”   “还是你更需要,权势和地位?”   顾豫安静的站在我身边,点燃着打火机,等到火被风吹灭,再不经意的打起。他的面色是那样的平静,我想我是真的不懂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柳之言不知道另一半故事。所有人,都不知道。”   打火机的火苗再一次被风卷灭,他也终于不再固执的点燃它。   “十六年前,我十二岁。”他轻轻开口,“我的父亲是个卡车司机,是全世界最憨厚,最善良的人。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他很乐观,也很爱我,每天都会接我上学放学。无论赚钱有多辛苦,他在我面前总是绽放着笑容。一到周末,我都坐在他的卡车副座上,跟着他去乡下送货。破旧的卡车写出来的作业字儿都是歪的,我们就一起傻笑着。他是为我顶着阴云的巨人,是我唯一的亲人。”   “有一天放学,我照常等他来接我。可是我怎么等,他都没有来。我一个人走了好久才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围了许多警察,他们说爸爸是杀人犯,开车撞死了人。不管我在警局怎么哭闹,抓着警察不放,他们就是不肯让我见我爸爸。几个星期后,案子宣判,父亲被判罪名成立,当即入狱。没有律师,不许上诉,禁止会面,甚至没有一家媒体报道这个事故。我每天每天都会去监狱,想见我爸爸却见不到。直到那个值班的女狱警见我这样实在心软,便偷偷让我见了一次。”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就像老了十几岁一样,浑身是伤。他告诉我他是无辜的,爸爸不是杀人犯,我哭着,拼命的点头。三天后,我被告知父亲“病”死在狱中,叫我去取遗物。那些人以为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只是他们没想到,父亲还告诉了我几句话。那个真正肇事逃逸的富人,叫林少程。那个包庇他并彻底压下所有舆论的议员,叫谢元。那个在狱里帮忙做掉我父亲的副警司,叫李镇洪。我抱着父亲的衣服一步一步,平静的往家里走。那几个名字,我记了一辈子。”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都在讥讽我是个杀人犯的儿子,只有我知道,我爸爸他不是。从那以后我便有了情感障碍,因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需要我投入感情的人了。”   “所以你才要拼了命的进入铭山,进入白鲨,只为你的父亲讨回公道吗……”   “是。但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依然是个恶人,所以我从来不会向谁解释这些。但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不一样。是你让我重新拥有了感情,重新拥有了想在一个人面前彻底透明的意义。”   海风吹在我们脸上,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与发丝凌乱的交织在一起。他耐心又温柔的帮我拢好头发,然后细腻的吻着我的唇瓣,仿佛需要安慰的人是我一样。   他的双手温柔的摩挲着我的脸庞:“我会在临死前,向死神祈祷,我这一生的罪恶都与你无关,不会牵连你同我一起坠入地狱。”   我紧紧拥上他的颈脖,颤抖的闭上眼睛:“这么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对不起,这么晚才来到你身边。”   我紧紧的拥着他,却又知道这个拥抱是多么的无力。我是那么迫切的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非常,非常的爱他。爱到可以包容他的过去,守护他的伤口,并坚定不移的陪伴他的未来。   顾豫紧紧回拥住我:“……不晚,一点都不晚。”   海风与落霞包围住我们,我们的心脏紧密的贴合着,像是从此以后连血液都是共通的一样,直抵灵魂,再无秘密。 ☆、甜蜜蜜   陆谦穆的金融圈套让实权者谢盛黎损失极为惨重。且她动用了白鲨内部的资金,导致白鲨内部利益链也受损,老人家大为震怒。   顾豫虽然饱受损失,但他根本没有留下明面上参与瓜分东盛的痕迹。   我从前常听甄会长说顾豫这人的目光见地绝非常人能比,果真明白了从前跟他过招时,大部分都被他留情一手。   我望着彼时坐在我面前认真工作的顾豫,只能暗叹道:嗯,果然是我的男人。   如果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面对的对手会是他,那该是件多让人绝望的事情啊……   “大中午了,才起。”   我再次瘫软在床上:“……昨晚太累了。”   顾豫嘴角轻扬着,翻了两页文件:“昨晚我有让你很累吗,好吧下次我克制一点。”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有点歧义,想笑但是耳根又红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工作……诶不跟你讲了。”   顾豫笑意盎然:“快起来收拾一下,下楼吃早餐了,哦或者午餐。”   我伸出胳膊在地毯上摸起佣人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他的衬衣,麻利的套在身上,然后倚靠在他的书桌前,揉了揉还带着睡意的眼睛:“听黎总监说,老人家昨天叫你过去了?”   “嗯,说了些事。”他合上电脑,摩挲着我把在桌沿的手,若有所思的说道。   老人家告诉他,谢盛黎急功好利且心狠手辣,再加上他早就想除去李镇洪这匹野狼——如今两边局势平衡得差不多了,昌迅又无心继承白鲨。白鲨最近有个和美国军火巨头合作的机会,如果顾豫能在会谈中帮他拿到这笔大生意,他就会让顾豫顶替谢盛黎白鲨话事人,然后保昌迅一生富贵平安。当然,如果没拿下,也就没必要留在白鲨。   我点点头:“谢盛黎恐怕也知道老人家正在把她逐步白鲨边缘化,以她的性格——”   “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先除掉我。”   “……我有点担心”   顾豫站起身,帮我系好锁骨上的衬衫扣:“我饿了。”   “我是认真的,要是她和李镇洪沆瀣一气,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事。”   他微笑,纤长的手指深深陷入我的发隙将我向他轻轻靠拢,鼻尖暧昧的摩挲着:“我也是认真的。”   他独有的男士香水味道浸透在衬衫间将我紧紧包裹,绵柔的唇落下,我弓起身子瞬间融化在他的怀里。   近天来,媒体的后劲儿还没散去。顾豫干脆找人打包直接把我的东西搬到他的别墅,隔日又把赌场的安保加强了三倍,小题大做得让人心安   从赌场回到顾豫家,已是深夜。我疲惫的锁好车门。   一声久远的“江乔”,让我驻足。我回过头才看见站在路灯下的陆谦穆,不知在这里等了我多久。面对他,我本能的愧疚着。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选择留在顾豫身边,即使他带给你一次又一次的不幸?”   “对不起。”   谦穆的眼眸闪动了几分,最后闭上眼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再睁开眼,冷笑道:   “至少看在你我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李镇洪已经认定顾豫是害他的人,再加上谢盛黎被顾豫拉下神坛,两人一定会联手与顾豫玉石俱焚。顾豫他,会害死你。”   我平静的开口:“谢谢。”   在那一刻我才发现言语是多苍白是存在,一句谢谢,怎么也不足,也不能再填更多的话。   我回过身推开了大门——   “不会后悔吗!?”路灯萧瑟的落在他的发梢上,光线将他的心直直拉入深海之墟。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后悔。”   “哐——”我关上门。   无底深海,再无回音。   难得我和顾豫工作都不太忙的一天,他提议带我出海放松心情。   我站在船舱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本想忘却一切的享受约会,但谦穆的话还是在脑海中回荡着。我深吸一口气灌进了许多凉凉的海风。   “在想什么。”   “我总是惶惶不安,做不到像你那样心大。”   他轻轻摸着我的头:“我有所防备,放心吧。真正的敌人永远不是表面上的,记得离陆谦穆远点儿。”   “谦穆?他不会害我的。”   “谁说他要害你了,他喜欢你,所以你要离他远点。喜欢你的男人,除了我,其他都离远远的。”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这番话来,还顺手将我肩头上的毛毯拢了拢。   我无奈的一笑:“顾董事长,我总觉得你在套路我,实话实说你到底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他伸出食指在我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天生克你而已。”   我掩嘴憋笑,干脆转过头去看海,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顾豫。”   “嗯?”他从后轻轻拥着我。   “从前我觉得,我对你的爱就像这片海一样,爱得越深那种窒息之感就越浓烈。”   “那现在呢?”他的脸轻轻扫着我的脖颈,惹得我一阵痒。   “现在我发现,我爱你到很深很深的深度后,就进入了一个神奇的海下世界,那里又有空气了,我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了。”   他用食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笑我这个比喻简直不要太荒谬,我被他笑得有些恼怒,他又道:“我觉得,你还不如说你直接变成了一条人鱼,直接在海里自由自在的呼吸算了。”   “那这片海肯定是片苦海,我孤独的游着——”   “其实我也在这片海里——”   “那你肯定是海里最凶猛的一条鲨鱼,人鱼爱上了鲨鱼,海里架起了一座桥,规定月圆之夜它们才能相见——”   顾豫揉了揉我的头:“你当我们是牛郎织女么?架起了什么桥?江乔吗?”   我抿嘴憋笑,伸手探入他的怀抱里,他温柔的把我紧紧回抱住。他身上淡淡的散发着方才一起喝的朗姆酒味,陶得我醉醺醺的。   “江乔。”他叫我。   “嗯?”   “没事。”   我昂起头鄙夷的看着他,他笑着吻上我的唇瓣,一下一下,然后长足的吻着。   “找一个天气转暖的日子,有风的日子,万里晴天的日子,我们——”   我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连耳边簌簌的海风声都听不到了,就这么望着他,等着他余下的话。   我屏息:“我们……就怎样?”   “我们,去逛超市吧。”   我瞬间面瘫:“逛,超,市。”   他笑:“别的情侣都是这样的呀。”   “留给您自己逛吧!海风好冷,海面好萧瑟,没事吹什么海风,出什么海,我进去睡觉了!”我一脸怨念的看着一脸明朗的他,干脆把毛毯扯下来扔在他怀里,鼓着腮帮子回到了里舱。   “一起睡啊。”   “我自己睡!自己!”   顾豫望着我的背影掩鼻朗笑,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舒畅。他转过身倚靠在围栏上,阳光倾泻而下,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轻松,原来笑容可以这样容易,原来幸福这样唾手可得,原来——他真的拥有被爱和爱人的资格。   谢盛黎办公室   “我本来是不赞成李镇洪找你私底下处理顾豫的,现在看来——”谢盛黎吐出烟圈,捏着红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我和父亲为他老爷子鞍前马后多年,他居然说弃子就弃子?”   她冷笑着,仰脖灌了一大口红酒,对面的宋忌浩眉头紧锁。   “白鲨一半的天下都是我和父亲打下来的!他现在居然想让顾豫代替我,好让他那个废物孙子安享太平,凭什么!”   “那谢小姐的意思,让我遵从李警督的暗示,动手么?”   “失势对于我来说跟死了没什么分别!你尽管去做,我就算是坐牢也不要看到他顾豫得意的坐在高位!”   宋忌浩离开不久,谢盛黎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来人穿着利索的高跟鞋和职场套装,不卑不亢的走向她。   谢盛黎眯起眼睛:“你是那个……”   “你好谢小姐。我是铭山地产公关总监,顾董的私人助理,黎京。特此来和谢小姐,谈一笔生意。”   阴雨笼罩数周的平城迎来了难得的爽朗晴天。今天是顾豫和美国军火商谈合作的重要日子,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在全心全意策划这件事。我本以为今天见不到他了,谁知他一个电话打来说他就在赌场附近,理由还是莫名其妙的——   “难得的晴天,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想你了,就来了。”   我还以为我家顾大佬摇身一变成琼瑶剧男一号了。   从赌场裹着风衣走出来时我还没有挂电话,正巧看见顾豫迎面停在马路边。斑马线信号灯跳红,我停止走向他的脚步。   几辆车阻止了我和他望向彼此的视线,我们再一次对视的时候两人都笑了起来。顾豫用手指了指手机示意不要挂电话,我将手机抬至耳侧:   “今天不是谈合作很重要的日子吗,赶快去吧,别待会堵车迟到了。”   “还有时间。”   我微笑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英俊?”   “嗯,天气转暖了,有风,还是万里晴天。”   我笑出了声:“所以你要带我去逛超市吗?”   “嫁给我吧。”   那一瞬间,信号灯跳绿,万籁俱寂。 ☆、苦兮兮   我喜极而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紧紧握住手机不肯松开——   “你,你再讲一遍?”   他笑着挂掉了电话,从风衣兜里小心翼翼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伸出步子迈向我——   “咔嚓!”   一辆黑色面包车无视信号灯直接冲到了我的面前。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几个人用蛮力直接拽上了车。过程不足三秒,面包车当着顾豫的面将我掳走后扬长而去。   “江乔!!!”顾豫反应过来后拼了命的向车子离开的方向跑去,却只是徒劳。   没有车牌号,是黑车。   他的瞳孔失焦:“江……乔。”手里的盒子滚落到地上,满是泥泞。   黑耀公馆   顾豫大步走进黑耀公馆——出于宋忌浩的命令,没有人去拦他。   “呵,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   顾豫面无表情:“放人。”   “你最好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   话音刚落,顾豫直接从风衣口袋拿出一把□□,直抵宋忌浩眉头。他低吼道:“放人!”   唰唰几声,一屋子的人全都掏出枪对准顾豫,他面无惧色,巍然如山。   头套被摘掉时,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着我的双眼。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黑暗仓库,而是一个高级会客厅。坐在我对面的谢盛黎正把玩着手上的赌博筹码,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彼时我每个面部表情。   我不适应的再次闭上眼,随即冷笑。   谢盛黎微微歪头:“你笑得出来?”   “通过绑架我好让顾豫错过这次会面,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是输家了。为了一己私欲,毁了这桩生意,老人家会放过你?”   她似笑非笑:“我倒是想气急败坏做这蠢事,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更有意思起来。”   谢盛黎打开监控画面时,我看到一个个枪口都对着顾豫,整个人都心跳都漏了半拍。他低吼着叫宋忌浩放人,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   一瞬间我强装的毫无惧色彻底崩塌——顾豫,我挚爱的人,在权力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   当眼泪直直的打在大腿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呆呆的望着监控里的他许久。而我没有发现,谢盛黎早已带人离开了房间。   显示器的画面忽然切至黎京的办公桌前,她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我。   “如果我是你,就会抓紧时间排练对顾董说的话。”   我放空的大脑重新清醒了过来——   “是我告诉谢小姐,最能惩罚顾董的方式,不只是让他错过会面,还可以让他心爱的女人坐牢,永世不得翻身。”   “什么!?你什么意思!?……”   她平静的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播放着视频画面:“意外得知董事长身世后,回响起我在他手下做事被他提拔时,老董事长意外去世的消息。直觉告诉我,林少程在医院突然死亡应该和顾董有关,或者是他,亲手所为。”   视频里顾豫平静的走向昏迷中的林少程,手指轻轻拿掉了氧气管,面部表情云淡风轻,看着床上的人疯狂挣扎,挣扎,抽搐,挣扎,直至死亡。顾豫闭上眼睛,昂起头缄默许久,最后离开了病房。   “我用了双倍价格,拿到了这留有最后备份的画面。”   我的手都在发抖:“顾豫杀了林少程,这事我有过猜测……但是黎京,不要把视频给谢盛黎,顾豫他现在不能……不能出事。”   黎京收好手机:“我怎么会把手机给那个要至他于死地的人。江乔,我说了,要坐牢的人——是你阿。”   她抬眸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森森寒意,让我彻底绝望的醒悟。   “谢盛黎想毁掉董事长,而我想毁掉你,毁掉你就能毁掉董事长那多余的感情。接下来你要做的,是让顾董对你彻底死心,然后代替他去自首,护工我已经买通,会作证是你做的。”   我完全崩溃:“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自私的倾慕和占有会毁了他!?他根本承受不起任何感情上的背叛!”   “如果你不这样做,视频我会马上发给谢盛黎。”   我顿觉荒唐的流下泪来:“用这种方式,走进他的心!?顾豫他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欺骗了……求求你……别这样……”   黎京的眼里渗着麻木与冷漠,她只想得到从前那个倾慕的顾豫,又哪需要他变得像普通人般感性又有情呢。   “因为我太清楚你会为了他去死,何况去坐牢,你不会想看到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顾董满盘皆输吧。而我,仰慕多年,痴爱多年的那个叱咤风云不问情爱没有软肋的董事长,就会归来。心空如铁,永远归来。而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隔绝不必要的情爱。”   另一面   宋忌浩低头看了看手机讯息,不爽的摆摆手:“我有说不让你见她么?我们只是来请她喝杯茶而已。她人就在下面,顾董自己移步就是了。”   顾豫冷冽的眉目柔了片刻,却又因疑心再次蹙集了起来。   当他看见会宾室里的我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时,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所有不该属于他的柔情和牵挂在他脸上毫无保留的溢着,他释然的走向我。   “还有十分钟,和美国那边的会谈就要开始了,来不及了吧?”   顾豫疲惫一笑:“你没事就好。”   我平静的把手收至桌子底下,拼命的攥紧,不要发抖,不要留痕迹,不要看他,江乔……就说个谎而已……没那么难……没那么难的……   “为什么我要和你走。”   他轻声:“嗯?”   “如你所见,我安然无恙,真正有事的人是你。”我鼓起勇气站起来平视几步以外的他,可我真的失策了——   望着他那满是牵挂和担心的眼眸,我能分明听到自己心口撕裂的声音。   “别听他们乱说,我没有事,走吧。”他伸出臂弯试图靠近我,却被我向后躲闪了一步。   他的手一滞,我突如其来的冷漠让他有些慌了。但他还是温柔着语调:“……江乔?”   我深呼吸:“都是假的。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都是计划好的事,你会因为我而迟到,无法交代。今天大概就是结束一切的日子吧,对你的演技,对你的欺瞒。顾豫,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也有多想报复你?”   冗长的沉默充斥着我与他之间的每一颗尘埃,久久,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是顾豫啊……那么骄傲的顾豫。   “你觉得我会信?”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鸷,踏着皮鞋走至我,居高临下的钳住我的胳膊,“再演,我就真的生气了。”   我闭上眼睛,拼命麻醉自己,还不够,江乔……话说得不够狠,戏演得不够真,必须快点结束……让他快点赶到会面场……   “承认吧,你已经输得彻头彻尾了。你知道拿着戒指卑微求婚的你,在我看来有多可笑么?”   “别说了。”   “怀揣着以为自己可以幸福的错觉,就像个被人玩弄于掌心的玩偶。你怎么配?”   “我说别说了!”   “我伪造了你的商业交易委托文书,让黎京交给美方代表,上面陈述着你全权委托我负责此次会面,而我则代表你放弃此次交易……”   顾豫低吼:“江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瞳孔剧烈晃动着,斥着红血丝的双眸与我近在咫尺,他努力压制住怒火:“我不想再听了,跟我回家。”   顾豫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压抑住极端的愤怒,接起了黎京的电话——   黎京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表示自己终于联系上他,她装作急切的问两份授意委托书,究竟该用哪一份,为什么他会给她一份放弃会面的委托书。   “两……份?”   顾豫蠕动着喉结,云淡风轻的望着我,开口对电话那头道:   “江乔那份是假的,用第一份。”   “你早知今天会出事,所以提前准备了委托书,关键时刻让黎京代替你谈生意?”   ……多么万幸是你,任何风浪都打不败的你。   我佯装颓然:“真是功亏一篑。”   顾豫的瞳孔已然失焦:“所以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再也没有了,他眼底沉淀多年的柔情。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离开拉斯维加斯,我也不会陷入现在的地狱。我当然恨你,恨你让我堕落至会所,恨你永远的自负,恨你肮脏的过去。谢盛黎支付了我一大笔钱来完成一整场戏剧,直至今天这最后谢幕。我就是一个骗子,你忘了吗,你亲自请回来的骗子。”   而他的沉默,是磨砺我拙劣演技的钝刀。   我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伤害这样一个为了爱我小心翼翼,终于打开心门的男人。   这个将脊背向外成为众矢之的,怀里将我紧箍至融化的男人。   顾豫微微抬起头,竟一声声,一声声,轻笑了起来。他眼眸闪动的情愫在一点点,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再次对视时,他已然回归过去,微笑如魔鬼:“原本这笔生意和你,都会万无一失。但现在,我会为我愚蠢的行为买单,你也是。多谢你让我明白,爱一个人,终究只会毁了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剜着我的心,也噬着他残存的人性。 ☆、真相大白   铭山地产   顾豫风驰电掣的赶到会面场。黎京看到他来了,没有丝毫惊讶,微笑着迎了上去:“董事长,虽然迟到让美国那边有些不满,但是委托书拖了一阵子,您现在进去还来……”   顾豫的皮鞋却止于门前,他去开门的手也顿了顿,收了回来。   “不签了。”他平静的说。   五分钟前   顾豫一脚急刹车,在去公司路上最后一个信号灯前停了下来。脑子里一片嗡鸣,都是江乔刚才的话。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接了起来:“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说废话。”   电话那头传来陆谦穆急切的声音:“江乔在你身边吗?”   “不关你事。”   “你给我振作起来,江乔现在可能有危险。”   危险?顾豫一声嗤笑,愤怒的刚想挂掉电话——   “我最近一直在关注谢盛黎的动向,你那个助理黎京,前段时间私底下接触过谢盛黎。你跟谢盛黎都撕破脸皮了,总该不是你的授意吧?”   “……黎京?”   “如果你不能保护好江乔,你知道我一定会把她抢回来的。”   顾豫愣神:“……”   “嘟嘟嘟——”   黎京有些慌了:“董事长您这是在说些什么?什么不签了?”   “我说我不签了,就是不签了。放弃交易。”顾豫的目光冷冽而坚毅的看向黎京。   黎京反应过来他是认真的,急切的捏着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屋内的客人:“董事长,您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   “我刚刚见过江乔。我是一时气过了头,现在才想明白。”   黎京有些急切:“明白什么……”   顾豫向前一步逼近黎京,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是带着最后一丝信任的审度。   “我想明白,能让她说出那番话,一定是有人威胁她。具体是什么把柄我不清楚,但那一定足够我大到她认为会毁了我。如果会面正常进行,那么她撒的一切谎都会没有意义……那么,也许她就会被报复。所以索性随了敌人的愿,拿走这一切,放弃这次会面,至少她便可以不用受威胁。”   黎京失控的轻喊了出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会面不会有影响!一切都很顺利……都很顺利啊,董事长只要您……”   顾豫再次向前逼近一步,黎京呆滞的望着从未如此咫尺之距的他。   顾豫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不是这样,那么该怎样?”   黎京呆愣住:“……”   金门赌场   赌场早早关了门,我席地而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地灯。甄会长离开后,我一直坚守着金门集团的位置,还有这间对我来说意义巨大的赌场。是等哪天她回来,我能骄傲的告诉她——   我做到了,守住了她的一切,我做到了,也变得足够坚强了。   而如今,顾豫恨透了我,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赌场和我手下的一切吧。有什么办法能不牵连赌场,也不至于让顾豫和金门彻底敌对呢,如果再能谈一谈……   我自嘲一笑:“我在想什么。”   他大概再也见我了,再也不会听我说任何话了。我蜷缩着抱紧自己,等待着翌日晨辉的到来。   我抬头望向窗外:“会谈顺利吗……”我淡然一笑,“一定很顺利吧。”   “这么好奇,怎么不亲口问我。”   闻声,我愣怔的回过头去,顾豫面无表情的立在房间门口。   那一秒我失了魂,呆滞的望着他,眼泪直接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随即我慌忙站起身来,把眼泪擦干,语调颤抖着冷漠开口:   “你是专程来羞辱我的?”   顾豫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我。   我努力表现得生气且不甘,攥紧手心:“明天我会去自首,你还想做什么!”   一步,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自上而下垂眸看我,几乎让我溃不成军。   “你白天说的那些话——”   “都是真的,你还要让我说多少遍!”   “就是为了这个?”他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部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黎京威胁我的视频……这是黎京的手机?   我惊愕:“你怎么拿到这个的?”   他攥着手机,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整个手机攥碎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回答我的问题。”   我如鲠在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呆呆看着他,泪流满面。   下一秒,他一把将我揽至怀里,那么用力的拥抱,几乎要把我揉进骨子里才肯罢休。   “你是不是疯了!?万一我要是信了呢!?我要是一直信了呢!?”他几乎带着哭腔低吼着,一遍又一遍。以我从未见过的崩溃姿态,一遍又一遍。   我在他怀里仓皇失措的落泪,整个人因为他的情绪爆发而颤抖着:“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你怎么没想过,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我不停的掉着泪:“对不起,那时候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声音已然沙哑,一片颓然:“我失去的不止是你,还有我所有的人性,我余下人生的意义,你懂么?”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还是拼命的点头,拼命的回抱他。在我欺骗他的时候,他都努力克制着没有露出这样软肋失控的一面。而在得知我因为爱他而选择被他恨一生时,彻彻底底卸下所有的伪装。   我确定他值得,他值得我这样爱他。他值得,他一直都值得。   顾豫摸着我的脸,细腻的帮我擦着眼泪,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会面很顺利,谢盛黎和李镇洪我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从此平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伤害我。”   我拼命点头:“我知道了。”   他心疼的深深吻下,交织着我的热泪。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黎京。从那天唯一在场的另一位总监口中得知,黎京在顾豫的逼问下全盘托出。她终究还是无法对顾豫狠下心,在看到顾豫真的能为我放弃一切的时候,她明白自己做的一切已经没了意义,所以坦白了一切。   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恨她,她那么了解顾豫,自然知道坦白一切不会换来他的丝毫同情,只会让他更明确的剔除她。   执拗而扭曲的爱,注定会得不到。 ☆、一生所爱   顾豫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白鲨会议上,顾豫坐在正椅子上。整个平城经济,政治,权力,一切一切被他牢牢掌握,运筹帷幄,叱咤风云。   回忆座位上曾经羞辱过我的面孔都被顾豫暗下排除了出去,金门集团所有的高层也主动为我马首是瞻。我就坐在顾豫旁边,看着座位上一个个攀权附势的可笑面孔,已然心如止水。   顾豫在桌面上紧紧握住我的手,与我相视一笑。   美国 纽约   “当初是你怂恿黎京去找谢盛黎,怎么,到头来又下不去手?”张瑾冉正在修理着盆栽,悠然开口。   “怕了。”   “怕什么?”   “她跟我说过,无论如何她都会陪在他身边,我这才恍惚想起,她好像从未食过言。她很傻的,会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拼尽一切。我怕了,怕报复了她,受伤的却是我自己,我承担不起。”   “所以说,何苦呢。听说他们是奔着结婚的,你这样毫无预兆的跑来美国,可是为了躲他们?”   陆谦穆笑着慵懒的伸了个腰,就像当年吊儿郎当的小少爷:   “嗯。我看不得她做别人的新娘,卫伯亚那次是看不惯,顾豫这次是看不得。更看不得顾豫为了她一副从良的样子,倒胃口。”   她笑而不语,他闭目养神。   纽约大雪纷飞。   几个月后,是顾豫三十岁的生日。原本他打算带我到私人小岛上闲散度假,硬是拗不过新任市长的热情邀约,只好参加权贵们为他举办的晚宴。在为他庆生的晚宴上,全平城所有位高权重的人都在巴结他。这些人中有多少是觉得他的父亲当年是死不足惜的,我无从得知。   “顾董年轻有为,如今几乎垄断整个平城的地产业,真是羡煞旁人。”   “刘议员垄断这词儿,说得好像我是个□□者似的。”   “哎哟是是,是我不会说话。”   赵彦成端着一杯红酒走了过来:“听说你要下手国际虚拟货币交易市场,有什么内部消息跟我们分享一下?”   “怎么富亚电子对这一块儿也有兴趣?”   “有钱一起赚,回头我们富亚在华西区的新股,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顾豫轻笑:“来日方长。”   “自然是来日方长,来日方长都是顾董事长的天下,哈哈哈哈。”   几人继续说笑。   这一边   “年轻就是好啊,江理事这紧绷的皮肤多衬这件高定礼服啊!我要是这个年纪,肯定多包养几个小白脸。”   女人们高频率的笑声让我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她们这么聒噪的环境,嗯。   “说到小白脸,你们知道洛天集团的那个齐凌包养小白脸被老公发现,结果被赶出门的事吗?”   “她平日就挺嚣张跋扈的,开着她老公给她买的跑车,大摇大摆去送小白脸去拍戏,自作孽。”   “哦……那个齐凌啊,想起来了,后来呢?”   议员太太见我感兴趣,讨好的继续说道:“后来当然是被他老公打得半死不活,后来娘家洛天集团觉得太丢人,干脆和她断了来往。”   “这样啊。”我漫不经心的抿了口红酒,也确实不怎么在意。   我在阳台这头的皮沙发上听着几位董事夫人聊着八卦,百般无聊。一抬头,远远看到大厅里的顾豫。他四处不经意的扫射,正好对上我的目光,用嘴型说:去露台等我。   晚宴后程,露台上,顾豫揽着我的腰望着整座城市,隔绝了一切再来敬酒的宾客。   “那天我差点就信了。”他有些后怕的说,“你那天的演技,太真了。”   我释然一笑:“以后叫我影后乔。”   时隔许久,他都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如果我真的信了你说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嗯……”我低头,心中也有数,“那,为什么后来又不信了呢?”   “因为有个人让我迅速冷静了下来,以及——那天你的眼神,跟从前你害怕我抛弃你一走了之的眼神,一模一样。嘴上说着恨我,眼神却在拼命留我,拼命告诉我,你爱我,你需要我懂你。”   “顾豫……”   “你怎么这么傻,”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手指却心疼的摩挲着我的眉骨,脸颊,唇瓣。   终是将我再一次拥入怀中。   “江乔,那天在马路上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勾着他的脖子,假装不知道的摇摇头:“什么话,不记得了。”   顾豫笑眼盈盈:“哦,那就算了,当我没讲过。”   我立马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嗔怪的拍了他一下:“那怎么行!婚都求了,哪有当没讲过的。”   “有的人不是不记得了吗?”   “喂……!”   “好,那我再讲一遍。”他笑着松开了我的怀抱,回过头对身后的秘书做了一个手势,秘书颔首离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只牵起了我的手,笑而不语。   我笑着晃着胳膊:“要做什么。”   下一秒——   露台外的天空,绽放着成片成片的烟火……灿烂的,绚烂的,缤纷而耀眼的将整个城市照如白昼。   我呆滞的看着这太过壮观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我愣愣的回身去拉扯顾豫,却发现他早已松开了我的手。回过头再来看他,发现他已单膝跪地,取出了一枚比烟花还要耀眼的戒指。   露台外所有穿着礼服的宾客都羡慕或是恭维或是祝福的鼓起掌来——   “我希望从这一刻开始,你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我希望我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然后尽我所能护你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希望前半生你所有不幸都成为过去,希望你余下有我的日子每天都能安眠无忧。”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给你的每个承诺,都会一一兑现。”   “因为我爱你。”   “我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一直值得你爱的人,成为你最初也是最后的归宿。”   我在他的每句话里泪流满面。   他披着漫天花火,明澈的双眸恍若少年,熠熠生辉。他温柔的说——   “江乔,嫁给我。”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命运。可是顾豫,我们两个人前半辈子都在这所谓无涯苦海中漂泊着,现在我们却泛到了尽头,我们终究逃过了这所谓的命运。   所以你看,神灵也好,命运也罢,只会让我们分离得更远。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信,我们要靠自己死死留驻在彼此的余生里,再也不要分开。   有风的晴天,或者随便哪一天都好,我等着你,或者我走向你。   正文完    ☆、番外(1)小半生   直至十岁以前,卫伯亚都会一脸骄傲的和同学们介绍道,他有个哥哥。   “我哥哥是金生高中的全校第一,还是校橄榄球队的队长,特别帅!”   同伴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大大满足了小男孩的虚荣心——   他得意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整个表情僵硬在来人的身影前。   十七岁的卫自城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几个小男孩,目光冷冷的看着中间的卫伯亚:“今天司机叔叔有事,我接你回去。”   “哥……”   卫自城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小男孩们窃窃私语的看着跟在高大男孩后面亦步亦趋的卫伯亚,狼狈且拘谨。   卫伯亚十一岁生日时,向来冷漠的爸爸出差,也把这件事忘了个彻底。他本来没什么期待,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却发现在家里的桌子上竟然放着一个可爱的小蛋糕,正等待着小主人点上熠熠生辉的蜡烛。卫自城坐在一边,似乎在等着卫伯亚的到来。   “哥,这是……给我的吗?”卫伯亚受宠若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记忆中从不理自己的哥哥,竟然会买好蛋糕给自己庆生!   “对,为你准备的。”卫自城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端起了蛋糕——   “哗啦”一股脑倒进了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男孩脸上的表情从欣喜若狂,到震惊,久久,说不出话来,委屈涌上来噙满眼眶。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卫伯亚紧紧攥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因为你身上长着我一模一样的血肉,真让我恶心。”   “……”小男孩哭得发抖,一声不吭。   “你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忌日。爸爸不让别人跟你说,可我不是别人,我是妈妈的儿子,我比谁都有这个权利恨你。以后不要叫我哥,我不是你的哥。我会让你用一生的时间明白,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垃圾桶里的蛋糕破碎不堪,通白的奶油迸溅在桌腿边,痕迹鲜明。   卫伯亚十二岁的时候,努力为父亲准备生日礼物,却被卫自城告状乱花钱。父亲一句解释也不听就把他在大雨天丢出家门。   十七岁那年,遇见谢盛黎,不幸成为她消遣的玩具,卫伯亚却因为从未有过的关注感而不忍拒绝,最终还是被抛弃。   二十岁那年,被父亲丢去法国留学。眼不见心不烦,抽烟酗酒玩女人,学了个精通,也正合哥哥的意。   二十五岁那年,遇见江乔,假林云星,真的克星。   他假意开展一段恋情,漫不经心的追求着她,最后让自己逐渐泥足深陷,再也无法逃离。   一夜千金的总统套房里,奢侈手表,高定西装外套,散乱的落在地毯上。男人紧实的身材勾勒出好看的肩颈线,斜躺在皮质沙发里,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沐浴后的湿发,看着与铭山地产林云星的信息,眉头紧锁。随后洗漱出来的香艳女人娇嗔着落入他垂下的臂弯里。   “该怎么追她呢。”卫伯亚自言自语道。   “卫少还用追吗,一个手指头一勾,不就……”女人扭动着身子,手指不安分的滑过卫伯亚的胸口,卖力的讨好着。   卫伯亚歪着头,突然想起那天自己把林云星灌醉后,她口里吐出的名字。   “如果那个女人的过去我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还出现了一个碍事的恋人呢?”   “除掉不就好了嘛,除掉先前一个,才能永远迎来第二个。”女人撒娇道。   “她喜欢的除掉,才能住进她心里?”   “卫少……”女人毫无自知之明的吃起醋来,打断了卫伯亚的思绪。   卫伯亚侧过头来看着这廉价的货色,忽然没了兴趣:“滚。”   “云星,这是我托朋友买的两张音乐剧门票。”   云星接过精致的门票,久久没有回应。卫伯亚靠在跑车座椅上,皱眉猜测自己的约会安排是不是没能合这位大小姐的意时——   她忽然抬起头,双眸里闪着光:“我们去看电影吧。”   卫伯亚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提议,整个人愣在那里。   “哦……你喜欢……就看吧。”   电影院里硬塞的靠椅,吱吱作响的扶手,嘈杂的环境,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他万般不适应。整个影片讲的什么内容他真的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一对恋人不停错过的故事。   那时候他是真的不屑一顾,觉得把情情爱爱看得太过重要的人生,是虚诞且不切实际。大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难受的椅子上,和忙着去弹西装上的灰尘了。不经意扭头望向身边的人,她正在认真的看着电影,全神贯注。   卫伯亚有些不满,她看得这样入神,可是想起了谁?可终究不是他。   影片最后,响起了女主角平静的声音:“当一个女生抬头时,她不是在看天,她是有喜欢的人了。”   卫伯亚沉浸在与小林云星的恋爱游戏里,愈发觉得有趣。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开始下意识的疏远那些向他扑过来的野女人们。他嘴角的笑意表面是来自掌控一场游戏的愉悦感,其实早就变成了纯粹的喜欢。   她有多不一样,她很不一样。   她会叫自己伯亚,不是卫少,不是卫伯亚。   “听说你们这些富家小姐就喜欢上这种料理课打发时间。”   “我……还好吧,是顾总监帮我报的。”   “看出来了,你连东西都不会切。”卫伯亚从旁听椅子上站了起来,毫无预兆的从后面环抱住了她。恋爱许久,她还是会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云星,你总是让我很费心。”   “其实……你不用这样陪我,浪费时间的,品牌大楼还有很多正事……”   “你也是我的正事。”   江乔只是低头浅笑着,认为这不过是公子哥信口拈来娴熟的情话。其实她不知道,他其实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些甜到腻的情话,他其实,早已入戏了。   “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卫伯亚心想,随便找一个送上门的女人,或者去赌场:“嗯,喝酒或者去旅行。”   “我喜欢看天空。”江乔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卫伯亚一脸疑惑。   “看这些星星。”   “哦,我懂了,因为你叫云星是吧?”   “……伯亚。如果我不是我,我不是云星,我们会怎样?”   “我们怎么会有这种可能,我们会根本不会认识吧!”卫伯亚笑道。   卫伯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只知道那天在露台餐厅看着星空的她,很漂亮。她眼底的心事,她话里的故事,他都统统好奇,也统统无能为力。   在送江乔回家的路上,他犹豫着开口:“如果你不是云星,我想我……”   “云星你回来了?我刚刚切好水果,快来吃哦~”方华在门口招呼着,江乔笑着拜拜手,吻上了他的唇:“那我先进去了。”   卫伯亚习惯性的回吻,目送她进去。   “我可能……”卫伯亚自言自语道,“可能会更喜欢你。”   方华打电话给卫伯亚的时候,他正在挑选给云星的礼物。   “卫少,我是云星的朋友方华。”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我们一起来酒吧,她说有事就打未婚夫你的电话来着……”   “酒吧?”卫伯亚蹙眉,“她喝多了吗?”   “是这样的,我刚刚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她进了一个包间……”   “什么!?”   卫伯亚急匆匆的赶到包间时,江乔蜷缩在昏暗房间里沉沉睡着,他咬着牙根走上前把她打横抱起,终是敏锐的捕捉到那一丝不属于她的,薄荷的味道。   他恨她,恨她的不知好歹。   “喂,你叫方华是吧,那个抱林云星进包间的男人你认不认识?”   “袁晋,更多的信息还有呢……”   “交易?什么交易?”……   卫伯亚望着天空,阴鸷的眸子深不见底:“人手我来解决,具体的计划你来出,反正要把袁晋给我彻底解决掉。”他眼神闪了闪,顿了顿开口:“不要伤害云星。”   当卫伯亚看到江乔为袁晋的死彻底失魂落魄时,比起拆散他们的快感,他心里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这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难道不是……除掉袁晋自己就能住进她的心里了吗!?   难道……不是吗……   云星是冒牌的消息传来时,卫伯亚正在家里。他迅速披上外套准备出门找她。   “出去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么!?”卫德山恨恨的吼着他。   “父亲……她现在肯定……”   “你要是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思绪猛地回到那段日子,卫伯亚揉了揉太阳穴。   “想什么?”谢盛黎犀利的看着他。   “没什么。”   “你要是来求我别动你爸的公司就赶紧回去,我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不是。你怎么动昆临都没关系,我帮你。只要你不要动品牌大楼,不要撤去品牌大楼的资金,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从今以后,我听你差遣。”   “你疯了吧,那品牌大楼这么重要?”   “……很重要。”因为那是和她一起的事业。   卫伯亚杵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子。他刚刚看到江乔坐上了顾豫的车,十分钟后,她又面色潮红慌忙的跑了下来。   他们在车里做了什么?他疯狂的好奇,也发狠的攥紧了拳头。   “那个江乔,以前是你的未婚妻?”谢盛黎不知什么时候走上来,暧昧的挽过他的手。   “嗯……”   “你可盯紧了她,千万不要让顾豫入了甄智那派。”   “嗯……”   “呵,我说她怎么能从诈骗犯混到金门理事,原来靠的是游走男人的本事。”   “……她不是。”卫伯亚小声的,卑微的自言自语。   “什么?”   她不是。他知道,她不是。   她曾在东京雪山,笑得比雪还要纯净。她也曾在泡温泉时,穿得保守无比来保护自己。她曾在酒店,慌乱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也曾在哥哥抽走品牌大楼的精英时,握住他的手说,伯亚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她与冰冷云层格格不入的善良本能,他知道,他都知道。   那天,是他最后一次去找江乔,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希望能带她离开。可是她却告诉他,袁晋没死,她知道了一切,她说让他们到此为止。   那一刻,卫伯亚的世界永远的暗了。   再后来,江乔和顾豫在一起了,她竟然和顾豫在一起了。顾豫开始着手对付谢盛黎时联系他,如果自己能把谢盛黎在品牌大楼的洗钱资料交给他,他能保证他的一系列行动不会波及自己的品牌大楼。   卫伯亚赶回家去整理资料。在下高速公路的路口设置着几个路障,盖着薄雪的告示牌显示着前方路段出现小型事故,正在清路。   他不耐烦的把车停了下来,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了谢盛黎冰冷的声音:   “不知你有没有养过猎犬。有一种猎犬极易驯养,但驯养后,会不认主人,反复无常,甚至撕咬主人,后患无穷。”   这时,一辆等待卫伯亚很久的车从斜后方开了出来,毫无章法的越过车道,猛地一踩油门,向他开了过来。这脚油门,对准了驾驶座。   “彭!!!”   车轮空打着转,雪地里的车子翻转在地,车身冒起浓烟。方向盘上的手指痉挛发抖,卫伯亚感受到血液从喉咙里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比起彻骨的疼痛,随机而来的窒息感更加猛烈。最后,他的手指无力的垂下……   原来这小半生,我卫伯亚曾拥有过的一切都是海上泡影。   只是……我死了,她会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献给小儿子卫伯亚。